辰时三刻,清军主力抵达凤阳城北五里处。
没有立即攻城,而是有条不紊地扎营立寨。骑兵在外围游弋警戒,步兵按旗色分列,辅兵和随军民夫开始挖掘壕沟、树立栅栏、搭建帐篷。整个过程井然有序,展现出一支百战精锐的素养。
多铎骑着白马,在一众亲卫甲骑的簇拥下,来到阵前一处高坡。他举起精致的单筒望远镜——这是缴获自明军高级将领的西洋货——仔细观察着远处的凤阳城。
镜头首先掠过普通的城墙,在新建的北门棱堡上停留了很久。多铎的眉头渐渐皱起。
“王爷,那就是南蛮新建的怪堡。”身边一名汉军旗参领低声道,“前日斥候吃了亏,据说就是这堡垒里的火铳厉害。”
多铎放下望远镜,眼中闪过一丝凝重:“这堡垒……不简单。”
他在关外长大,跟着父兄打过大小数十仗,见过明军各种城防工事:沈阳、辽阳、锦州、宁远……但没有一座像眼前这样奇怪。五角星的形状意味着没有攻击死角,倾斜的墙面能让炮弹滑跳,密密麻麻的射击孔预示着交叉火力的恐怖。
“谁修的?”多铎问。
“据细作回报,是一个叫李之藻的明国工部官员,按唐王朱聿键给的图纸修的。”参领答道,“那朱聿键原本被囚禁在凤阳高墙,不知怎的得了这些奇技淫巧。”
“朱聿键……”多铎咀嚼着这个名字,“听说他在寿州以寡击众,大破流寇‘坐山雕’?”
“是。此人在江淮一带已有些名声,聚拢了一批亡命之徒,还打出了‘监国摄政王’的旗号。”
多铎嗤笑:“监国摄政?他也配!”但随即正色道,“不过能筑出这样的堡垒,倒有几分本事。传令,让乌真超哈营(汉军火器营)把红夷大炮拉上来,先轰他几轮,试试这怪堡的成色。”
“嗻!”
命令层层传达。半个时辰后,清军阵后传来沉重的车轮滚动声。十二门裹着红布的重型火炮被牛马拖拽着,缓缓推到阵前。炮身黝黑,口径骇人,正是清军在松锦之战中缴获、后又加以仿制的红夷大炮。
城头棱堡内,朱聿键通过射击孔看到这一幕,心中一沉。
“红衣大炮……”他身边的李之藻声音发颤,“殿下,这炮能打三里,威力惊人。咱们的城墙……”
“棱堡就是为防炮而生的。”朱聿键打断他,声音平静,“传令:所有人员进入防炮位置,用沙袋加固顶部,准备好灭火沙土。火炮营,等清军开炮后,测算他们炮位,用咱们的‘凤阳二式’还击——记住,不打炮,打他们的炮手和弹药!”
“是!”
命令迅速传达。棱堡内部,士兵们顺着交通壕快速移动,进入各自的战位。燧发枪手趴伏在射击孔后,枪口微微探出;炮手们调整着弗朗机子母炮的角度,装填手将预装好的子铳塞入炮腹;更深处,民夫们扛着沙袋,一层层加固着棱堡顶部的穹顶结构。
朱聿键退到棱堡核心的指挥室——这是一个半地下结构,顶部有夯土和木梁支撑,相对安全。陈默、赵铁柱等主要将领都已在此集结。
“殿下,清军至少八万,咱们……”赵铁柱欲言又止。
“兵多未必能胜。”朱聿键摊开一张简陋的棱堡内部结构图,“这座堡垒,我设计时就是以少抗多。每一处棱角都是交叉火力点,清军无论从哪个方向进攻,都会同时面对至少三个方向的射击。他们人越多,死得越快。”
他看向众人:“这一仗的关键,不是杀死多少清军,而是打垮他们的进攻意志。多铎年轻气盛,初掌大军,急于立功。我们就要利用这一点——让他在这座棱堡前撞得头破血流,让他知道,凤阳不是他能轻易啃下的骨头。”
“只要撑过头三天,”朱聿键的手指在地图上敲了敲,“清军的锐气就会受挫,粮草压力会增大,南京那边也会有不同的心思。那时候,才是我们反击的机会。”
众人重重点头。虽然敌众我寡,但殿下的冷静和这座前所未见的堡垒,给了他们一丝信心。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山呼海啸般的呐喊。
清军开始攻城前的威慑了。
数万人的齐声呐喊,如同闷雷滚过大地,震得棱堡墙壁上的灰土簌簌落下。透过射击孔,可以看到清军阵中旗帜摇动,刀枪如林,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芒。
多铎很懂攻心。他要先用声势压垮守军的意志。
然而棱堡内一片寂静。士兵们咬着牙,握紧手中的武器,但没有一个人慌乱。这些日子严格的训练、严明的军纪、还有周通等阵亡将士用生命换来的时间,已经将他们锤炼成了一支真正的军队。
朱聿键登上棱堡顶部的观察台——这里用加厚的木板和沙袋做了防护,只留几个狭窄的观察缝。他举起望远镜,看向清军阵中那杆最大的织金龙纛。
旗下,多铎正在对将领们训话。距离太远听不清内容,但能看到他挥舞马鞭的激昂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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