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北平雨总来得缠缠绵绵,铅灰色的云压得低,雨丝斜斜地织在胡同上空,把青砖灰瓦都染得发暗。苏砚卿撑着一把墨色油纸伞,风衣下摆扫过积水的石板路,溅起细碎的水花。她走在前面,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风衣内袋里那支半残的玉簪——簪身是羊脂白,簪头缺了一角,露出里面淡青色的纹路,正是她从沪上带来北平的“烬余簮”,也是这一路被人死死盯着的缘由。
身后的沈知衍脚步放得极轻,中山装的领口扣得严实,右手始终揣在裤袋里,握着那支只剩三发子弹的勃朗宁。他眼角的余光扫过右侧胡同口,那棵老槐树下始终站着个穿黑色短褂的男人,礼帽压得低,露出的半张脸下颌线紧绷,显然是跟着他们一路从琉璃厂过来的。
“不对劲。”沈知衍凑到苏砚卿耳边,声音被雨打油纸伞的“沙沙”声裹住,“从我们离开荣宝斋,至少有三拨人跟着,刚才胡同口又多了两个,像是在围堵。”
苏砚卿的脚步顿了顿,借着整理伞骨的动作转头,目光快速扫过身后的胡同。这条是绒线胡同的支巷,两侧都是带门墩的四合院,此刻大多关着门,只有最尽头那家的门虚掩着,门内隐约能看到堆放的旧木料,像是处废弃的杂院。她心里一沉,这路是她选的,原想避开闹市走僻静处,没想到反而钻进了对方的圈套。
“往尽头的杂院走。”苏砚卿压低声音,伞柄往那处虚掩的门偏了偏,“院里有木料能挡一挡,总比在胡同里被前后夹击好。”
沈知衍点头,脚步稍快,跟在苏砚卿身后往杂院走。刚靠近那扇门,身后突然传来“哗啦”一声——是雨棚被人踹塌的声响,紧接着就是急促的脚步声,那几个跟着的黑衣人终于不再藏着,径直追了上来。
“苏小姐,沈先生,留步吧。”最前面的男人摘下礼帽,露出一张瘦削的脸,左眉骨下有道刀疤,说话时嘴角歪着,带着几分阴狠,“把手里的玉簪交出来,咱们还能留你们一条活路。”
苏砚卿握紧伞柄,指节泛白。她认得这张脸,在沪上时,就是这个人带着人抄了她父亲留下的旧宅,若不是沈知衍及时接应,她早被对方掳走。那时对方还只是小喽啰,如今竟追到北平,还带了这么多人,显然背后的势力已经把“烬余簮”的事看得极重。
“就凭你们几个?”沈知衍往前站了半步,挡在苏砚卿身前,裤袋里的手扣住扳机,“北平不是沪上,你们想在这里动粗,也得问问这胡同里的规矩。”
刀疤脸嗤笑一声,抬手打了个呼哨。两侧的四合院门突然被推开,又冲出七八个人,手里有的握着手枪,有的提着短刀,把杂院门口的胡同堵得严严实实。雨丝落在他们黑色的短褂上,晕开一片片深色的水渍,密密麻麻的人影,把苏砚卿和沈知衍逼得只剩退进杂院的路。
“规矩?在我们眼里,能拿到玉簪就是规矩。”刀疤脸往前走了两步,手里的枪口对准沈知衍,“沈先生,你是识时务的人,别为了一支破簪子丢了性命。那簪子藏着什么秘密,你们就算弄明白也没用,不如交给我们,还能换笔赏钱。”
沈知衍没说话,突然抬手,枪口对准刀疤脸身侧的一个黑衣人。“砰”的一声枪响,子弹擦着那人的胳膊过去,打在身后的砖墙上,溅起一片灰。这一枪不是要伤人,是警告,也是在试探对方的反应——果然,那几个握枪的黑衣人立刻举起枪,枪口齐刷刷地对准了他们,气氛瞬间凝固,连雨落的声音都变得清晰。
“阿衍,进院。”苏砚卿拉了拉沈知衍的衣袖,趁对方被枪声惊得愣神的瞬间,推开门冲进杂院。沈知衍紧随其后,进门时反手一脚踹在门板上,“哐当”一声,门板撞在门框上,暂时挡住了外面的人。
院里堆满了旧木料,大多是拆下来的房梁和窗框,上面蒙着厚厚的灰尘,被雨水一淋,散发出潮湿的木头味。院角有间塌了半边的耳房,屋顶的瓦片掉了一地,露出黑洞洞的梁架。苏砚卿刚想往耳房跑,就听到身后的门板“咔嚓”一声,被人从外面踹开,刀疤脸带着人涌了进来,手里的枪依旧对着他们。
“跑啊,怎么不跑了?”刀疤脸环顾了一圈院子,眼里满是得意,“这院儿是死胡同,没后门,你们今天插翅也难飞。”
沈知衍把苏砚卿护在身后,慢慢往后退,后背抵住一根粗房梁。他看了眼周围的木料,心里快速盘算着——对方有十二三个人,至少五把枪,而他只有三发子弹,苏砚卿虽会些防身术,却没带武器,硬拼肯定不行,只能等机会。
“玉簪在我身上,你们别伤害她。”苏砚卿突然开口,从风衣内袋里摸出那支烬余簮,举在手里。玉簪在雨雾里泛着淡淡的光,簪头的残角格外显眼。她知道对方的目标是簪子,只要簪子在她手里,对方就不会立刻下死手,至少能争取点时间。
刀疤脸的目光立刻被玉簪吸引,喉结动了动:“苏小姐倒是爽快,把簪子扔过来,我保证放你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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