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年夜的雪,断断续续下了两日,终于在腊月二十五的清晨停了。铅灰色的云层裂开几道缝隙,漏下些许淡金色的、并无多少暖意的阳光,照在积雪覆盖的琉璃瓦上,反射出一片刺目的白。整个京城仿佛被裹进了一层厚重的、寂静的棉絮里,连平日里最喧闹的市井坊间,喧嚣也似乎被积雪吸走了大半。
夙王府,听雪轩内的地龙比往日烧得更旺些,空气里弥漫着苏忘忧精心调配的安神药香,混合着银炭细微的暖意。苏婉婉半躺在铺了厚厚绒毯的矮榻上,身上盖着锦被,腹部高高隆起,即便是宽松的寝衣也遮掩不住那惊人的弧度。她脸色依旧苍白,但眉宇间那股因得知怀有四胞胎而产生的震惊与忧虑,经过几日消化,已沉淀为一种更为坚毅的平静。
霍云庭坐在她身侧,手里拿着几封密报,眉头微锁。朝堂封印,表面平静无波,但暗地里的消息并未断绝。文掌柜通过天机阁子鼠殿的渠道送来的情报显示,五皇子府虽闭门谢客,但后角门夜间出入的陌生面孔频率有所增加,城南黑市上关于“北边紧俏货”和“特殊手艺活儿”的隐晦询价也多了起来。而皇帝身边的影卫,近日似乎加大了对京畿驻军将领私下往来,以及边境商旅的排查力度。
“老五果然开始动了,想借影卫这把刀。”霍云庭将密报轻轻放在一旁,握住苏婉婉微凉的手,“影卫那边,我们埋下的几个不起眼的‘线头’,也开始有被触动的迹象。他大概以为,借刀杀人,万无一失。”
苏婉婉轻轻回握他的手,目光沉静:“他越是精心布置,露出的破绽反而可能越多。影卫不是他手中的提线木偶,陛下更不是。”她顿了顿,感受着腹中一阵轻微的、却此起彼伏的胎动,缓了口气,才继续道,“朝堂这短暂的平静,对我们而言,也是难得的机会。天机阁的架子刚搭起来,十二分殿尚有大半空缺。尤其是精通医毒、能应对突发状况、甚至能协助我安胎生产的人才……眼下正是寻访吸纳的时机。”
霍云庭闻言,立刻反对:“不行!婉婉,你现在最需要的是静养!寻访人才之事,交给文掌柜、萧战他们去办即可,你绝不能劳神!”
苏婉婉看着他紧张的模样,心中温暖,却轻轻摇头:“云庭,我并非要亲力亲为所有事。但有些人,尤其是身怀绝技却心高气傲的隐士,若非亲自接触,很难真正折服。比如……”她目光投向窗外雪后澄净的天空,“我听闻西山深处,有一位从‘药王谷’出来的弃徒,名叫凌霄。此人不仅医术精湛,尤擅毒理,更难得的是,据说他能驯养并驱使一些罕见的异兽,用于寻药、警戒甚至……特殊用途。这样的人才,若是能纳入天机阁寅虎殿,对我如今的身体状况,对王府未来的安全,乃至对追查‘相思烬’背后可能隐藏的毒术渊源,都大有裨益。”
霍云庭知道她言之有理。苏婉婉身中奇毒多年,虽得解,但余威犹在,如今又怀着四胎,普通的太医圣手已不足以应对可能出现的复杂情况。这位凌霄,若真有传闻中的本事,确是急需之人。但他更担心苏婉婉的身体。
“西山路远雪滑,你如何能去?”他眉头紧蹙。
“我自有分寸。”苏婉婉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背,“就说是孕期烦闷,想到京郊有温泉的别院散心,调养几日。你陪我同去,多带护卫。西山就在别院附近,我们轻车简从,秘密前往拜访。一来,不算劳累;二来,也避人耳目。况且……”她抚着腹部,眼中闪过一丝母性的柔光与决断,“为了这几个孩子,我也必须尽早寻得可靠的医药保障。三哥虽医术超绝,但多一位精通毒理异术的大家从旁协助,更能万无一失。”
霍云庭沉默良久,看着她沉静却坚定的眼眸,知道拗不过她。更重要的是,他同样将她和孩子们的安危看得比什么都重。最终,他重重叹了口气,将她揽入怀中,下巴轻抵她的发顶,闷声道:“好,我陪你去。但一切需听我的安排,若有丝毫不适,立刻返回,绝不可逞强。”
“好,都听你的。”苏婉婉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轻声应允。
两日后,一列车驾从夙王府侧门悄然驶出,前往京郊皇家温泉别院“沐恩庄”。车驾并不奢华,护卫也皆是寻常亲兵打扮,看起来就像寻常贵族家眷冬日前往别院休养。霍云庭与苏婉婉共乘一辆宽敞加固的马车,车内铺着厚厚的绒垫,暖炉熏香,尽量减少颠簸。
苏婉婉穿着宽大的狐裘,几乎将整个人都裹在里面,只露出一张苍白的小脸。霍云庭让她靠在自己身上,手臂稳稳地护着她的腰腹。马车行得极慢,遇到不平处,霍云庭便示意车夫缓行,甚至亲自调整坐垫,务必让苏婉婉舒适。
“其实不必如此紧张。”苏婉婉看他额角都渗出了细汗,不由失笑。
“如何能不紧张?”霍云庭瞪她一眼,手下动作却更轻柔,“四个呢……想想我都……”他话没说完,但眼中的后怕与珍视显而易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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