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行了半日,方到沐恩庄。庄内早有可靠之人打理妥当,温暖如春。苏婉婉休息了一晚,第二日晌午,精神稍好,便提出要去西山。
霍云庭本想再劝,但见她眼神清亮,态度坚决,只得依从。他命人备好一顶四人抬的暖轿,轿内铺设更厚,又让苏忘忧准备了应急的药物,亲自挑选了凌风等八名最精锐可靠的侍卫换上便装,跟随护卫。他自己则换了身不起眼的深青色劲装,外罩墨色大氅,腰佩长剑,亲自在轿旁步行守护。
西山雪后,银装素裹,寂静无人。暖轿沿着清扫出的小径,缓缓向深山行去。根据文掌柜之前探查的情报,凌霄隐居在一处背风的山坳里,那里有他搭建的几间木屋,圈养着一些稀奇古怪的动物,寻常人不敢靠近。
约莫走了大半个时辰,山势渐陡,暖轿也无法通行了。霍云庭示意停轿,亲自掀开轿帘,伸手扶苏婉婉:“前面路窄雪滑,轿子过不去了。我背你上去。”
苏婉婉看着眼前积雪覆盖、略显陡峭的山路,摇了摇头:“不必,我慢慢走,你扶着我便好。既是来拜访求贤,总要有些诚意。”她如今身子沉重,但内力底子还在,慢慢行走尚无大碍。
霍云庭拗不过,只能紧紧搀扶着她,几乎是半抱半扶,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凌风等人散在四周警戒,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寂静的山林。
又行了一炷香时间,转过一片密林,眼前豁然开朗。一处避风的山坳里,错落着几间简陋却结实的木屋,屋前用木栅栏围出了一片不小的院子。院子里没有寻常家禽,却有几只毛色斑斓、形似狸猫却大了许多的动物在雪地里嬉戏打滚,还有两只通体雪白、唯有眼睛赤红的硕大雪貂,蹲在屋檐下,警惕地盯着来客。更令人侧目的是,院子一角的一株老松上,竟盘绕着一条碗口粗细、通体碧绿如玉的巨蟒,正懒洋洋地晒着从云层缝隙透下的稀薄阳光。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异的混合气息,有药草的清苦,也有野兽的腥臊,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令人微微眩晕的甜香。
“何人擅闯?”一个清冷中带着几分沙哑的声音从最中间的木屋里传出。随即,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身影走了出来。
来人看起来三十许岁,身形瘦削,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灰色布袍,长发随意用一根木簪束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颊边。他面容普通,甚至有些过于苍白,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眼珠颜色偏浅,像是上好的琉璃,此刻正冷冷地扫视着霍云庭一行人,目光在苏婉婉高高隆起的腹部停留了一瞬,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随即恢复冷漠。
他的肩上,蹲着一只毛茸茸的、似鼠非鼠、似狐非狐的小兽,正睁着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来客。
“在下霍云庭,携内子苏氏,冒昧前来,拜访凌霄先生。”霍云庭上前一步,将苏婉婉挡在身后稍许,抱拳行礼,语气客气却不失威严。
凌霄的目光在霍云庭脸上停留片刻,又越过他看了看被严密护着的苏婉婉,嘴角扯出一抹讥诮的弧度:“夙王殿下?夙王妃?真是稀客。我这荒山野岭,蛇虫鼠蚁横行,怕是容不下二位贵人。请回吧。”说罢,竟转身欲回屋。
“凌先生请留步。”苏婉婉轻轻推开霍云庭护着她的手,上前半步,声音不高,却清晰平稳,“我等冒雪前来,确有要事相求,亦是慕先生之才,特来请教。”
凌霄脚步一顿,头也未回:“请教?王妃说笑了。凌霄不过一介被药王谷驱逐的弃徒,野性难驯,不通人情,只会摆弄些毒物畜生,能有什么才学可供王妃请教?只怕污了贵人的耳。”
话语中的疏离与自嘲之意甚浓。
苏婉婉并不气馁,反而微微一笑,声音依旧温和:“药王谷以济世救人为宗旨,谷规森严,先生当年因何事被逐,我略有耳闻。是非曲直,有时并非规矩所能尽断。先生离谷后,并未用所学为恶,反而隐居于此,与百兽为伴,精研药理毒术,自成一家。此等坚持本心、不为世俗所拘的品格,更令婉婉钦佩。”
凌霄终于转过身,那双琉璃般的眼睛深深看向苏婉婉,似乎想从她平静的面容上看出些许虚伪或奉承,但他只看到了一片诚挚与清明。
“王妃倒是查得清楚。”他语气依旧冷淡,“但钦佩归钦佩,我这人懒散惯了,受不得约束,更无意卷入任何是非。王妃身怀六甲,胎象……似乎颇为不同寻常,还是早些回府静养为妙。我这里的药气兽息,于胎儿无益。”他竟一眼看出了苏婉婉怀胎的异常。
苏婉婉心中微动,对他的医术更有信心。她缓声道:“先生眼力过人。不瞒先生,婉婉早年曾身中‘相思烬’奇毒,虽侥幸得解,但元气大伤,体内余毒未必尽清。如今又……机缘巧合,怀胎多子,更觉力不从心。寻常太医,已难保万全。听闻先生于毒理一道有独到见解,更能驭兽寻奇药,故特来相求,望先生能施以援手,保我母子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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