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耀十三年的深秋,江淮大地的上空弥漫着肃杀之气。孙皓御驾亲征的吴国大军,号称二十万,实则十万余精锐,在滚滚长江之上,帆樯如林,旌旗蔽空,带着一股倾国而来的决绝气势,扑向了魏国东南的重镇——合肥新城。
与此同时,按照既定战略,左大司马丁奉与右大司马施绩率领的两支偏师,亦在荆州方向对襄阳展开了佯攻。战鼓声从东南到荆北,连绵震响,似乎预示着曹魏将面临一场严峻的两线考验。
襄阳城头,魏国荆州都督羊祜与征南大将军杜预并肩而立,远眺着江面上若隐若现的吴军船队以及岸上正在构筑营垒的敌军。
“叔子,看来孙皓此次,声势造得十足啊。”杜预语气平静,听不出丝毫紧张。
羊祜微微颔首,目光深邃如古井无波:“元凯所言甚是。丁、施,皆江东柱石,观其布阵,虽看似咄咄逼人,攻城器械亦准备了不少,但其主力始终与我军保持着一个微妙的距离,水军游弋江心,并未全力封锁,步卒立营则求稳而不求速进……此非决死攻坚之态。”
杜预接口道:“正是。若其真欲取襄阳,必先断我汉水粮道,或以精兵锐卒,不计代价猛攻一二要害,迫我出战。如今这般,雷声大,雨点小,更像是……牵制。”
两人相视一笑,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判断。他们与吴军打交道多年,对丁奉、施绩的用兵风格了如指掌。这二位老将,绝非鲁莽冒进之辈,更不会在孙皓主攻合肥的同时,在荆州这边真个拼上血本。他们的任务,就是制造压力,让襄阳守军不敢东顾。
“既如此,我们便陪他们演完这场戏。”羊祜淡然下令,“传令各军,谨守城池,加固营垒,多设旌旗疑兵。水军以小股舰船出巡,袭扰其侧翼,但不可与之决战。步卒依托工事,挫其前锋锐气即可。我们要让丁奉和施绩觉得,我们被牢牢钉在了这里,无力他顾。”
“此外,”杜预补充道,“立即加派斥候,严密监视合肥方向战况,随时飞马传报!”
于是,在荆州战线,一场看似激烈、实则双方都心照不宣的“默契战”拉开了序幕。吴军擂鼓呐喊,发起数次规模有限的进攻,魏军则凭借坚固城防和有序组织,一次次将其击退,双方伤亡皆控制在较低水平。羊祜与杜预,这两位魏国最顶尖的统帅,轻松识破了孙皓的佯攻之策,稳坐钓鱼台,将主要精力放在了关注东方真正的风暴眼——合肥。
与荆州战线的“温和”相比,合肥方向的战事从一开始就充满了孙皓个人风格的印记——急躁、傲慢与刚愎自用。
吴军主力在孙皓、万彧、诸葛靓的统领下,自长江入濡须水,一路北上,声势浩大。沿途一些小城戍守的魏军,见吴军势大,纷纷避其锋芒,或退守坚城,或向后方求援。这一连串微小的“胜利”,极大地助长了孙皓的骄狂之气。
“陛下天威所至,魏贼望风披靡!看来此番收复合肥,直捣寿春,指日可待!”行军途中,万彧不失时机地奉承道,他的话如同蜜糖,滋养着孙皓膨胀的虚荣心。
孙皓志得意满,于御舟之上设宴,对随行将领们高声道:“众卿可见?魏国气数已尽!司马氏小儿,如何挡朕天兵?待攻克合肥,朕当与诸卿痛饮于寿春城头!”
然而,前锋大都督诸葛靓却面露忧色。他深知用兵之道,贵在谨慎。魏军前期的小规模撤退,很可能是诱敌深入之计,意在拉长吴军补给线,疲敝其师。他几次向孙皓进言:“陛下,我军虽盛,然孤军深入,利在速战。魏军避而不战,恐有诡计。不如稳扎稳打,先巩固濡须口至合肥水道,再图进取。”
但此时的孙皓,哪里听得进这般“逆耳忠言”?他不满地瞥了诸葛靓一眼,认为其过于保守,甚至怀疑他因其父诸葛诞之事,对攻魏心存犹豫。“诸葛卿多虑了!魏军胆寒,岂敢与朕争锋?速速进军,直抵合肥城下,朕要亲眼看着那司马伷开城投降!”
在孙皓的严令下,吴军放弃了更为稳妥的步步为营策略,以急行军的速度,沿水道向北突进。他们的目标是尽快兵临合肥新城,企图凭借绝对的兵力优势,一举攻克这座让他们父祖辈魂牵梦绕又屡屡折戟的坚城。
然而,就在吴军舰队主力行至涡口(涡水入淮河之处,位于合肥以东偏北)一带,准备进入淮河水域,从水面逼近合肥时,一场预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的阻击,降临了。
司马伷并非庸才,他深知合肥的重要性,也明白孙皓此番来势汹汹。在吴军北上之初,他便已制定了层层阻击、迟滞消耗的策略。他麾下大将牵弘,奉命率领一支精锐的水陆混合部队,早已在涡口一带设下埋伏。
牵弘,乃魏国宿将牵招之子,勇猛善战,尤精水战。他充分利用了涡口附近水道相对狭窄、两岸芦苇密布、港汊纵横的地形。他将大型战船藏于支流港汊之中,而以大量轻捷的走舸、蒙冲斗舰,配备强弓硬弩和引火之物,潜伏在芦苇荡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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