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感觉像是跗骨之蛆,黏在背上,甩不掉。林九在冰冷的窄床上翻了个身,面朝墙壁,后颈的寒毛却依旧根根立着,警惕着来自通风口方向的任何一丝动静。下半夜,他几乎没怎么合眼,就在半睡半醒的警戒状态中硬挨到了外面走廊响起换岗的脚步声和模糊的广播通知。
天亮了——如果这永恒黑暗里,依靠基地内部严格计时和模拟日光灯带来的昼夜交替,也能称之为“天亮”的话。
他坐起身,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体内那点由“辟谷丹”带来的暖意早已消耗殆尽,只剩下更深的疲惫。但比疲惫更清晰的是那种无处不在的窥视感,虽然自那次之后没有再出现,但它留下的印记,像水渍渗进心里,湿冷,挥之不去。
得出去走走,不能像个靶子一样缩在这里。
推开金属门,基地白日的“喧嚣”扑面而来。通道里人来人往,幸存者们脸上大多挂着麻木和倦怠,偶尔有几个孩子跑过,带起一点点微弱的生气,也很快被大人低声呵斥着拽回身边。空气里食物的味道很寡淡,是那种标准化营养糊剂的气味,勉强果腹而已。
他打算去公共洗漱区弄点水擦把脸,让自己清醒点。刚拐过一个弯,就发现前面聚集了一小撮人,堵住了通道,交头接耳,气氛不太对劲。低语声像蚊蚋一样嗡嗡作响,里面夹杂着压抑不住的惊慌。
“……听说了吗?B区那边……”
“真的假的?昨晚还好好的……”
“警卫过去了,不让靠近……”
“这鬼地方……外面不够,里面也……”
林九脚步顿了顿,不动声色地靠近人群边缘。他个子不算矮,透过人缝,能看到前面通道口已经被两名荷枪实弹、面色冷硬的警卫封锁了,黄色的隔离带拉了起来,阻止任何人进入B区的生活舱段。
“怎么回事?”他低声问旁边一个缩着脖子、脸色发白的中年男人。
那男人吓了一跳,看清是林九——这个基地里最新的、也是最特殊的“名人”之一后,眼神闪烁了一下,带着点畏惧,又有点忍不住想倾诉的欲望,压低声音说:“死……死人了!老刘,住在B-17舱的那个,平时挺老实一人,昨晚……人没了!”
“没了?”
“就是……不见了!”男人咽了口唾沫,喉结紧张地滚动着,“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他同舱的人早上醒来,就发现他床上是空的,被子都没乱,人就像……就像蒸发了一样!”
凭空蒸发?在这戒备森严、出入口都有严格管制的基地内部?
林九的心猛地一紧。他立刻想起了昨晚那道冰冷的视线。是巧合吗?
就在这时,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从他身后传来。他回头,看到苏洛雪正快步走过来,她脸色也不太好,眼下有淡淡的青影,显然也没休息好。她看了一眼被封锁的通道,眉头紧紧拧起,然后目光落在林九身上,带着一种复杂的审视。
“你知道了?”她走到林九身边,声音压得很低,确保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
林九点了点头,没说话。
苏洛雪深吸一口气,像是在平复情绪:“不是个例。从后半夜到现在,上报的失踪……或者说,离奇消失,已经有三起了。分布在B、C、D三个不同的区域。”
三个?林九瞳孔微缩。范围这么广?
“怎么确定的……是失踪?”他问,声音有些干涩。
苏洛雪沉默了一下,才说:“没有任何打斗痕迹,没有血迹,没有触发任何警报系统。监控……要么是角度问题没拍到,要么就是在关键时间点出现了极其短暂、难以解释的信号干扰。人就那么凭空消失了,就像……”她顿了顿,似乎在找一个合适的词,“就像被黑暗……吞掉了一样。”
被黑暗吞掉。这个说法,让林九后背窜起一股凉意。外面的影魅是看得见的威胁,而这基地内部的“消失”,却是无形的,更让人心底发毛。
“上面什么说法?”他看向苏洛雪。
“稳定人心,秘密调查。”苏洛雪言简意赅,嘴角扯起一个没什么笑意的弧度,“雷烈长官下令加强巡逻和岗哨,陈博士那边调取所有相关区域的传感器数据进行分析。对外宣称是……意外事故和人员情绪不稳定导致的暂时离岗。”
好一个“稳定人心”。林九几乎能想象到,这种掩耳盗铃的说法下面,涌动着怎样的恐慌和猜疑。他注意到周围那些窃窃私语的人,看向彼此的眼神里,都多了几分之前没有的警惕和疏离。信任的基石,正在被这无形的阴影悄然腐蚀。
“你怎么看?”苏洛雪突然问他,目光锐利。
林九迎着她的视线,没有回避。他抬起手,看似随意地指了指自己手腕上那道已经变得清晰可见的浅紫色痕迹:“你觉得,这玩意儿,或者我这个人,跟这些‘消失’有关系吗?”
苏洛雪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基地里对他抱有怀疑和敌意的人不在少数,这种时候,他很容易成为被怀疑的对象。她摇了摇头,语气肯定:“不是你。时间和地点对不上。而且……”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我相信我的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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