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的白炽灯在头顶嗡嗡作响,王磊公文包的金属扣环撞在桌沿,发出一声脆响。
苏砚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后颈被裴溯的指腹轻轻压着,像根绷到极限的琴弦——七年前那个暴雨夜突然在眼前闪回,她抱着浑身湿透的苏棠站在巷口,妹妹脖子上那枚蝴蝶形的淡褐色胎记,正随着抽噎一起一伏。
“苏法医?”王磊的声音带着刻意压低的急切,公文包拉链拉开的瞬间,几页泛黄的纸飘了出来。
苏砚弯腰去捡,指尖触到纸张的刹那,血液突然冲上耳尖——纸页边缘印着“2007年3月15日 无名女尸尸检报告”,最下方的鉴定人签名栏,歪歪扭扭签着“陈建国”。
那是她刚入行时带教老师的名字,三年前病逝了。
“死者年龄推测十六岁,颈部有不规则皮下出血,”王磊用指节敲了敲报告第三页,“重点是这里。”他翻开一张现场照片,像素模糊的黑白影像里,少女仰躺着的脖颈处,有块颜色略深的印记,形状像被揉皱的蝴蝶翅膀,“陈老师当年在备注栏写‘疑似生前纹痕,但皮肤无灼烧或刺青痕迹’,这案子后来归类到悬案组,档案压了整整十五年。”
苏砚的指尖在照片上发抖。
她记得苏棠十二岁那年夏天,姐妹俩在河滩捡贝壳,妹妹蹲在水里回头笑,阳光透过水面,把脖子上的胎记照得像块琥珀:“姐,这是蝴蝶精灵亲我的记号!”后来每次苏棠发烧说胡话,她都会摸着那块胎记哄她;妹妹失踪那晚,她最后一次触碰那片皮肤,是拽着苏棠的手腕往巷口跑时,掌心蹭到的温热。
“位置……”她的声音哑得像生锈的齿轮,“和小棠的胎记,完全重合。”
裴溯的手掌从她后颈滑到腰间,轻轻托住。
他盯着照片里的蝴蝶印记,喉结动了动,突然转身走向靠墙的笔记本电脑:“宋杰,调取2013年裴清月故意杀人案的模拟法庭录像。”
“裴律师?”宋杰的手指在键盘上停住了。
“调取。”裴溯的尾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
他母亲裴清月的案子是他最不愿触碰的逆鳞,可此刻他盯着苏砚泛白的侧脸,突然想起三天前在地下基地听到的机械音——“记忆覆盖程序启动,原人格苏棠,新植入人格苏砚”。
屏幕亮起的瞬间,仓库里的呼吸声突然变轻。
录像里,穿米白色套装的女人站在被告席上,苍白的手指捏着一张信纸:“我没有杀人,这些证词都是被引导的……”她的声音突然哽咽,低头看向自己手背,“如果我死了,请记住,蝴蝶不会停在腐烂的花上。”
苏砚猛地抬头。
三天前在基地,他们破解那台旧服务器时,机械音播放的“死者遗言”里,分明也有这句“蝴蝶不会停在腐烂的花上”。
“她早就知道。”裴溯的指节抵着桌面,指腹泛白,“知道有人会篡改记忆,知道所谓的‘证据链’是伪造的。所以她在庭审时故意说错关键细节,在遗书里藏暗语——”他突然攥紧苏砚的手腕,“小砚,你妹妹的失踪,我母亲的冤案,还有这些蝴蝶标记……”
“看这个!”宋杰的惊呼打断了他的话。
技术专家的后背绷得像一张弓,鼠标光标停在数据库搜索结果的最顶端,“PR - XXX人格种子植入记录,时间跨度从2005年到2018年,目标家庭……”他的声音突然发颤,“第一个是苏氏,原人格:苏棠;新植入人格:苏砚。”
苏砚的手腕在裴溯掌心冰凉。
她盯着屏幕上的字,耳边响起无数碎片般的声音——十二岁那年苏棠说“蝴蝶精灵亲我”,七年前暴雨夜苏棠尖叫“姐你拉错手了”,三天前基地机械音说“记忆覆盖完成”。
有什么东西在她脑子里裂开,像块被温水泡软的茧,露出里面藏了十年的刺。
裴溯感觉到她的颤抖,将她往怀里带了带。
王磊的公文包还敞着,尸检报告上的蝴蝶印记和屏幕上的“苏砚”两个字重叠在一起,像两把刀交叉刺进他心脏。
马文不知何时走到窗边,压低声音说:“老周的车到了。”
但没人动。
苏砚盯着屏幕上“新植入人格:苏砚”的字样,喉间像塞了团浸了血的棉花。
她想起这些年解剖时的精准,想起面对无关人事时的冷漠,想起每次看到蝴蝶发卡就会心悸——那些她以为是“保护自己的壳”,难道都是被植入的“新人格”?
“小砚?”裴溯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
苏砚缓缓抬起头,目光穿过他肩头,落在宋杰还在跳动的搜索页面上。
仓库外的冷风卷着枯叶拍打铁皮门,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轻得像一片就要破碎的茧:“查……”
(屏幕蓝光映着她泛青的眼尾,下一秒要说的话被突然炸响的手机铃声切断——马文的手机屏幕亮起,显示着“未知号码”。
)马文的手机铃声像根细针,刺破了仓库里凝固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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