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朔方关内城中心广场上,张灯结彩,旌旗飘扬,鼓乐班子卖力地吹奏着欢快的曲调,既有汉家的《凤求凰》,也有胡地的《迎宾调》,奇异地融合在一起,却并不显得突兀。广场四周,挤满了前来观礼的军民,人声鼎沸,气氛热烈。都督府亲自主持了首批十场具有示范意义的集体婚典。十位新郎官,皆身着笔挺崭新的北境军礼服,皮质肩章与铜质扣熠熠生辉,胸前佩戴着象征各自战功的不同等级徽记,虽然面对众多目光略显拘谨,但眉宇间无不洋溢着身为北境军人的自豪与即将开启新生活的喜悦。十位新娘子,则穿着各自部落传承已久、最为华美的传统服饰,色彩鲜艳夺目,以大红、宝蓝、金黄为主,其上绣满繁复的吉祥图案,佩戴着世代相传的银饰、玛瑙、松石,珠串摇曳,环佩叮当,她们的脸上大多蒙着轻纱,眼神中既有对陌生环境与未来生活的些许忐忑,更有对脱离部落纷争、获得稳定归宿的深切憧憬。
萧北辰亲临婚典现场,他并未端坐于高高搭起的主礼台上,而是仅带着几名贴身侍卫,缓步走入欢腾的人群之中。他来到每一对新人面前,亲手从侍从托着的盘中也端起一杯北境自产的葡萄美酒,向新人敬酒,送上“同心同德,白头偕老”、“为国为家,共创美满”等简短而真挚的祝福。他没有摆出上位者的架子,言语平易近人,笑容温和,与新人、与围观的民众亲切交谈。他的出现本身,以及这种亲民的姿态,就是一个无比强烈的信号,明确无误地向所有军民宣告着北境最高层对胡汉通婚的坚定支持与鼓励态度。
人群中,一位来自黑水部落,须发皆白,脸上刻满了风霜与岁月痕迹的老者,名叫巴图,情绪格外激动。他紧紧拉着他那刚刚行礼完毕、身穿笔挺北境军服的女婿——一位名叫王栓柱的年轻校尉的手,用力之大,让王栓柱都感到有些生疼。老人不会说复杂的官话,用带着浓重草原口音的汉语,辅以急切的手势,热泪盈眶地向着走到他们面前的萧北辰说道:
“大都督……尊贵的……长生天保佑的大都督!往日,我们黑水部,就像……就像没有根的蓬草,大风吹到哪里,我们就飘到哪里,自己做不了主。好的草场,永远被兀鹫部、白羊部那些大部落占着,我们只能在他们放牧过后,捡拾一些残羹剩饭,还要时时担心半夜里被敌人摸进帐篷,抢走牛羊,掳走女人和孩子……冬天一场白灾下来,可能整个小部落就没了,冻死的,饿死的……太多了……”
老人的声音哽咽,浑浊的泪水顺着深刻的皱纹蜿蜒而下,他用力抹了一把脸,继续道:“现在,好了!归附了北境,有了王法,有了大都督您给咱们做主!不用再担心睡梦里被敌人摸进帐篷,不用再为了一口水井和邻部拔刀相向!大都督的军队保护我们,大都督的官府给我们划定草场,教我们打井、储草过冬……我这女儿,卓玛,能嫁给王校尉这样的北境勇士,是长生天……不,是北境,是大都督您赐予我们黑水部的福气!我们,我们黑水部全体族人,愿世世代代,做北境忠诚的子民,为大都督放牧最肥的牛羊,锻造最锋利的刀剑,派出最勇敢的儿郎为您打仗!”
萧北辰伸手,稳稳扶住情绪激动、欲行大礼的巴图老者,目光却扫过周围同样眼含热泪、频频点头的其他归附部落首领和普通民众,他的声音沉稳而有力,如同磐石,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广场,压过了所有的喧哗:
“巴图老人家,请起。诸位新附的同胞们,也请听我一言!”他环视四周,目光灼灼,“在北境,在我的治下,没有胡汉之分,没有先后之别!只有遵纪守法、辛勤劳作之民!只有保家卫国、勇于征战之士!你们的牧场,就是北境的牧场,受北境军队的保护;你们的牛羊,就是北境的财富,受北境律法的庇护;你们的子女,与所有北境子弟一样,有书读,有田种,有仗打,有前程可奔!此地,朔方,黑水,祁连……这整个西境万里山河,从今日起,便是你我所有人,共同的家园,共同的根基!我们要一起建设它,守护它,让我们的子孙后代,都能在这片土地上安居乐业,永享太平!”
“共同的家园!共同的根基!”
“大都督万岁!”
“北境万岁!”
人群中,不知是谁先声嘶力竭地喊了一声,随即,如同点燃了燎原的星火,越来越多的声音加入进来,无论是汉人士兵、工匠、农夫,还是胡人牧民、骑士、妇女,都用力挥舞着手臂,用汉语或是本族的语言,声嘶力竭地呼喊着,声音最初杂乱,继而汇聚成一股整齐划一、震耳欲聋的声浪,直冲云霄,仿佛连关城上的浮云都要被驱散。这一刻,语言和服饰的差异,在共同的情感共鸣和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期许面前,似乎真的消弭于无形。一种名为“认同”的种子,正在这片土地上破土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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