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出口的瞬间,殿内死寂。
连他自己都仿佛被这句话冻住了。
所有疼痛、晕眩、窒息感都短暂退去,只剩下灭顶的恐惧。
他……说了什么?
龙涎香凝固了,梨香消散了,连窗外可能存在的风声都消失了。
他竟敢……
他竟敢揣测圣意,竟敢将天家父子之事宣之于口,竟敢……流露出如此真实的怨怼。
身上的动作奇异地停顿一瞬。
然后,他听到了声音。
那声音不再低沉压抑,反而恢复了往日平静,此刻听来却令他毛骨悚然。
“哦?”
仅仅一个字。
皇帝的手臂依然环着他,但已不再是纯粹的禁锢,而是一种带着审视意味的掌控。
另一只手抬了起来,带着令人战栗的力度,擦过他此刻血色尽失的唇瓣。
“父子……吵架?”
皇帝重复着这四个字,语调平稳得可怕,仿佛在品味一个极其有趣的发现。
“看来,朕的影儿……知道得不少。”
每一个字,都像冰凌,钉入柳照影的耳膜,钉入他疯狂颤抖的心脏。
“而且,”
皇帝的气息再次逼近,贴着他的唇,
“似乎……还分得清,这气,该是谁的,又不该撒在谁的身上。”
完了。
这是柳照影脑海中唯一的念头。
那句质问所流露出的、将自己从“陛下所有物”中剥离出来的指责……
这不该是一个虔诚信徒该有的反应。
恐惧,瞬间浇熄了方才那短暂失控的愤怒与委屈。
腹中的抽痛仍在持续。
他身体软了下去,不再是伪装,而是真正的脱力。
若非皇帝仍架着他,他已瘫倒在地。
“痛?”
皇帝终于再次开口,语气里听不出喜怒,却让他短暂如释重负。
“哪里痛?”
哪里痛?
腹中正传来一阵悸痛。
“是……是方才陛下……力道重了……奴……筋骨受不住……”
他艰难地吐出字句,将一切归咎于外在的粗暴。
柳照影绸衫早已凌乱,肩领被扯开,滑落至臂弯,露出大片莹白却布满暧昧红痕的肌肤。
衣带松散,如残破的柳絮,缠绕在他不堪一握的腰肢上。
皇帝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第一次真正地、饶有兴味地,落在了这张与太子相似,却因极度痛苦与恐惧而扭曲出独有风情的脸上。
之前的发泄是冲着那个“影子”去的,但此刻,他看到了一个在极致压迫下流露出真实反应的、鲜活的“柳照影”。
“呵。”
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响起。
皇帝用手指,略带轻佻地抬了抬他汗湿的下巴。
“倒是长了点胆子。”
他俯下身,甚至带上了一丝新的、探究般的残忍。
……
在柳照影意识涣散、于情潮与痛楚的漩涡中沉浮时,他听到耳边传来一句仿佛恩赦的话语:
“以后在朕面前,不必再学他了。”
那句话落下时,柳照影先是听见自己脑子里“嗡”的一声长鸣。
不用……学太子?
比以往任何一次“学得不像”的责罚,都更令他彻骨生寒。
殿下赋予他“韫光”之名,要他成为最完美的影子。
殿下会丢弃他吗?
是被抹去?
像用旧的绢帕,沾了不该有的污渍,便只能焚毁?
那妹妹呢?
他甚至能想象出太子殿下,在得知陛下此言后,会如何审视他——不再带着那种厌弃却熟悉的衡量,而是彻底的、看一件失败废物的漠然。
他不敢再想。
不做影子了,可表演还要继续。
在剧痛与晕眩中,思维如火花般迸溅、尝试又否决数个选项。
柳照影的眼神从短暂的茫然,到瞬间的了悟,最后化为一片沉沉的、无边无际的死寂。
那刚刚因痛苦而生的些许鲜活,骤然熄灭。
泪水无声地滑落,比之前的哭泣更令人心碎。
呜咽都消失了,只剩下破碎的喘息。
他正在经历的,是灵与肉被彻底剥离的极刑。
身体在被占有,灵魂却在被放逐。
“往日总恐学得不像,惹陛下不悦……如今,如今……”
他该说什么?
谢恩吗?
感谢陛下赦免他这徒劳的模仿?
可每一个字都像在切割自己的灵魂。
「陛下……终于连我这最后一点拙劣的、东施效颦的价值,都厌弃了吗?」
“奴……明白了。”
“陛下是觉得,奴这等微贱之躯,连模仿太子殿下……都是一种亵渎了……”
「所以,连一个影子,您都容不下了。」
心声当然也要“惊惧过度、心如死灰”地说出来。
会是陛下想品鉴的吗?
接下来……虔诚地信徒还应该有什么反应?
——对了,他应该重新找到位置。
另一个存在的理由。
一个更直接、更……属于“柳照影”的理由?
不,“柳照影”本身就是虚无。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