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五,鬼门开。
皇陵最深处,石室,铁门新漆,铜锁重铸。
内侍引秦雪而入,灯球火把照出四壁渗水,潮腥扑面。
石榻上,公皙间被锁成大字,腕踝铁环新换,链长只许他爬行五步。五年刑求,他早瘦成骨架,肋骨根根可数,却仍睁着眼——眼里,是一片浑浊的湖,湖底沉满悔恨与恐惧。
秦雪抬手,内侍鱼贯而入,将一只漆箱放于榻前。箱盖开启,是一沓厚厚黄历——纸质粗粝,页脚盖有静云皇商小印。最上面一页,印着今日干支,旁以朱笔添一行小字:
今日她仍未原谅你。
她指尖轻抚那行字,声音低却清晰:每月一本,每天一页,撕完写满,再送下一本。直到,他死。
内侍躬身:遵命。
秦雪转身,披风掠过石榻,像夜掠过将熄的灯。铁门阖死,黑暗与潮腥,重新吞没一切。
而那一沓黄历,被留在石榻侧,像一条长长的索,一端系着亡灵,一端系着余生。
次日,七月十六。
铁门底缝,被推进一只木盘:
一盂糙米,一碟咸菜,一页黄历。
公皙间爬过去,铁链作响。他抓起黄历,指甲缝里渗着血,却小心翼翼——五年里,他第一次触到的糙感,像触到久违的人世。
页眉:七月十六
页脚:今日她仍未原谅你。
他愣住,瞳孔骤缩——
?哪个?
是秦柔绚?是查澜雪?还是......他亲手杀死的所有?
他忽然大笑,笑声嘶哑,像夜枭;笑声未落,却又变成呜咽——呜咽被石壁反弹,像无数细小的手,掐住他的喉咙。
那一页,被他撕下,撕得极慢,极慢——像撕自己的皮。
纸边划破指腹,血珠渗出,他把血抹在二字上,抹得一片猩红。
然后,把纸团塞进嘴里,生生咽下!
纸屑刮过喉管,他呛得咳血,却仍笑——
我吃了,今日便不存在......不存在!
可,明日还会来;明日,还有新的一页。
第一月,他每日撕,每日吃——
把嚼成纸浆,把嚼成血沫,再咽下。
黄历越吃越厚,他的腹,却越来越空——像无底洞,填不满。
第二月,他不再吃——
他把撕下的纸,折成小船,放在石榻前,一排排,像列队的纸兵;
他把折成纸鹤,挂在铁链上,一串串,像风铃,却发不出声音。
第三月,他开始写——
用血,用指骨磨出的骨髓,在黄历背面写:
今日,我原谅了她
今日,她原谅了我
今日,我们和好如初
写满,撕下,折成纸船,纸鹤,纸人——
然后,亲手撕碎。
碎纸被潮气浸湿,烂成纸泥,再被他的血染红——像一场,永远完不成的。
每月十五,铁门底缝推进新黄历;
旧黄历被收走,纸船纸鹤纸人,一并倒入木桶,带走。
内侍从不说话,只递木盘,只收木桶,眼神冷漠——像收尸人。
第五年,内侍换了一个年轻面孔,第一次开口:
她让我带句话——
纸船渡不过血河,纸鹤飞不过黑夜,你,继续活。
声音落下,铁门阖死。
公皙间愣了半晌,忽然大笑,笑得弯下腰,笑得血从鼻孔涌出,滴在新黄历上,把今日她仍未原谅你染得一片模糊。
他笑够了,把那一页,撕下,折成一只纸船——
船心,写一行血字:
那我,继续活。
三十年,足以让青丝成雪;
三十年,足以让皇陵松柏,合抱成林;
三十年,足以让镇北将军四个字,变成老人们口中的,再变成史书里一行守陵人。
而石室里,黄历堆成的,已齐腰高。
公皙间,瘦成一把骨头,却仍每日撕页,每日写:
今日,她仍未原谅我。
字,越写越小,越写越淡——
因为他的血,已快干了;
而他的罪,还没干。
三十年后,七月十五。
铁门底缝,推进最后一本黄历——薄得可怜,只剩一页。
页脚,没有今日她仍未原谅你,只有一行朱字:
今日,我来收尸。
公皙间用最后的力气,撕下那一页,折成一只小小的船——
船心,没有血字,只有一滴泪——
他的泪,已混了血,混了骨髓,混了三十年的悔恨,
滴在纸船心,像一颗,迟到的朱砂。
纸船,被放在石榻前;
他,趴在纸船旁,手指白骨裸露,却仍想抓住什么——
却,什么也抓不住。
铁门开启,阳光透入——
三十年,第一次,地宫照进天光。
秦雪立于门口,一身素白,鬓边别白花,像为死人戴的。
她抬手,内侍抬进小小棺木——刚好,装一把骨头。
她走到石榻前,目光掠过齐腰高的黄历,掠过那只纸船,掠过趴在船旁、十指白骨仍做状的——他。
她俯身,指尖轻点他眉心——
那里,早已没有温度,却仍皱着,像皱了三十年的悔。
晚了。
她声音极轻,却足以穿透三十年黑暗,
可你,终于不用再活了。
棺木阖上,黄历被一并装入——
三千六百五十页,页页写着:
今日她仍未原谅你。
棺木被抬出地宫,阳光照在守陵人新凿的墓碑上——
无姓,无名,只一行小字:
余生皆今日,今日皆未原谅。
而秦雪,立于陵前,背对天光,指尖轻抚袖中——
一本新黄历,已翻开封面,
第一页,她提笔,写一行小字:
今日,我仍不原谅你。
——但,我原谅了我自己。
阳光照在她瞳底,像两把薄刃,温柔,且锋利。
而地宫里,黑暗继续,潮腥继续,
只是,再无日历,再无,
只剩——
永夜,
与永不被原谅的——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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