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至皇陵七十里,官道两侧杨柳低垂,蝉声聒噪。押送车队缓缓前行,铁轮碾过尘土,留下深深辙痕。
最末的囚笼里,公皙间披散长发,只着素白中衣,双手被铁链固定在笼栅。风一过,衣摆扬起,露出背臀旧伤——杖痕未合,又被枷板磨破,血与尘土和成泥。
夕阳悬在官道尽头,圆而红,像一口即将扣下的锅。
他低头,目光死死盯着地面——那里,影子被拉得细长,像一条不肯回头的路。
忽然,他笑起来,笑声嘶哑,惊起路边昏鸦。
戌正,车队抵达皇陵。
青山环抱,松柏如盖,陵区大门高两丈,青条石砌成,缝隙里爬满暗绿苔藓。门上无匾,只刻一列篆字:永世守之,不得出入。
囚笼停,铁锁开,两名金吾卫拖他下车。
他踉跄跪地,膝骨撞在石阶,脆响与剧痛同时炸开,他却一声不吭,只抬头,望向那道门——
那是他最后的,也是最后的。
进去!卫尉低喝,推他一把。
他却忽然暴起,扑向石门,十指死死抠住门缝,指甲瞬间翻裂,血沿石缝蜿蜒,像一条条细小的赤蛇。
开门!我要见陛下——我知错了!
他嘶吼,声音被山风撕碎,散在陵区上空,惊起一群夜鹭。
卫尉扬鞭,鞭梢抽在他背,旧伤炸裂,血溅石门。
他却死不松手,十指抠得更深,石屑纷飞,骨节泛白——
一声轻响,左手指甲整块剥落,血沿指背滚落,滴在字篆痕,红得刺目。
拖进去!卫尉怒喝。
金吾卫一拥而上,铁钳般掰他手指。指骨与石门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血沿石缝画出一道道不规则的线,像一张破碎的网。
十指,一根根被掰开,一根根折断,却仍在石上留下十枚血印——
深深浅浅,却个个完整,像十枚不甘的印章,烙在永世不得出的石门上。
他被拖进门内,却再次暴起,扑向石门内侧——
这一次,他用断甲、用血、用腕骨,在石上疯狂刮写:
我错了
三字未成,指骨已磨出白骨,血沿石壁流下,被风一吹,迅速凝成褐黑。
他仍不停,用掌根继续抹,用额头继续撞——
字被拉长,字被糊开,字最后一笔,拖出一道长长的血线,像一声未完的叹息。
血字完成,他整个人也瘫软在地,十指白骨裸露,血却仍在涌,一股股,把我错了染得猩红刺目。
就在此时,石门外,脚步轻响。
秦雪自阴影里走出,一袭黑衣,鬓边别着一朵小小白花——像为死人戴的。
她停在门前,低头,目光掠过那十枚血掌印,掠过那行血字,眸色无波。
公皙间趴在地上,透过门缝,看见那抹黑影,眼中瞬间燃起火星:查澜雪——我知错了!你回来,好不好?
他声音嘶哑,却带着从未有过的卑微,像一条被踩断脊骨的狗,仍在摇尾乞怜。
秦雪抬脚,靴底轻轻碾在血字上——
一声轻响,字被碾碎;
字被碾扁;
字最后一笔,断成两截。
她声音极轻,却足以穿透石门,直达他耳底——
晚了。
永闭——
卫尉高喝,铁门轰然阖上。
血掌印被夹在门缝,瞬间碾成模糊一团,像被揉碎的纸,像被掐灭的火星。
铁闩插入,铜锁旋转,一声,永世不开。
门内,公皙间愣住,愣愣看着那扇逐渐闭合的石门——
看着最后一丝光线,被一寸寸掐灭;
看着那抹黑衣背影,被石门隔绝,再不可见;
看着自己的血、自己的骨、自己的哀求——
被碾碎,被抛弃,被永世遗忘。
他忽然大笑,笑得弯下腰,笑得血从喉头涌出,喷在石门内侧,像一场迟到的赎罪,却无人看见。
笑声未绝,他整个人已瘫软在地,十指白骨裸露,血却仍在涌——
一股股,把我错了的残骸,染得更红,更红。
石室内,黑暗降临,永夜开始。
他趴在血泊里,脸贴着冰冷的石,却忽然想起——
很多年前,北疆雪夜,他也是这样,把俘虏钉在雪地,听他们哀嚎;
很多年前,地道牢房,他也是这样,把铁链穿过她的骨,听她呻吟;
很多年前,他以为,掌握了别人的生死,便是王。
如今,他终于明白——
王,不是掌握生死;王,是能让人——生不如死。
而赐予他这份的人,连回头都不曾,只留给他一个靴印,和一句——
晚了。
黑暗里,歌声响起——
没有词,没有调,只有血从十指滴落的声音,
滴答,滴答,像更鼓,也像凌迟的刀,
一刀一刀,割他的骨,削他的魂,
直到余生尽头,直到白骨成灰,
直到——
血掌印,被岁月风干,
却仍烙在石门上,
像一句,
永不被原谅的——
我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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