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十六年的暮春,辽东大地褪去了最后一丝寒意,草木抽芽,山花烂漫。赫图阿拉城的街道上,行人往来不绝,商铺里摆满了毛皮、人参、铁器等货物,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统一建州后,努尔哈赤推行的劝农桑、通贸易、整军纪等举措初见成效,族人不再流离失所,有了安稳的生计,脸上也多了久违的笑容。
但这份安宁,却始终无法抚平努尔哈赤心中的创伤。十六岁的他,如今已是建州女真的大汗,麾下有六千精锐,疆域千里,可每当夜深人静,祖父觉昌安和父亲塔克世倒在古勒城血泊中的画面,总会清晰地浮现在他眼前,如同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他的心脏。
这日清晨,努尔哈赤身着素色铠甲,没有带过多随从,只让额亦都、完颜烈等几位心腹陪同,骑着马,朝着古勒城的方向而去。他要再去一趟那里,不是为了巡视疆土,而是为了祭奠先祖,更是为了提醒自己,那份血海深仇,永远不能忘。
古勒城距离赫图阿拉城百余里,快马加鞭,午时便已抵达。这座曾经被战火摧毁的城池,如今在努尔哈赤的下令修缮下,已恢复了往日的规模。城墙重新加固,城门换上了新的木料,城内也有了不少定居的族人。只是当努尔哈赤踏入城门的那一刻,空气中仿佛依旧弥漫着当年的血腥味,让他不由得握紧了腰间的弯刀。
“大汗,城已修缮完毕,如今由第三牛录驻守,负责周边的防卫和农耕。”驻守将领上前禀报,语气恭敬。
努尔哈赤微微点头,没有说话,只是沿着城内的街道缓步前行。街道两旁的房屋整齐排列,族人们看到大汗到来,纷纷驻足行礼,脸上满是敬畏与爱戴。可努尔哈赤却无心回应,他的目光扫过每一寸土地,脑海里不断回放着族人描述的那惨烈一幕。
当年,明军总兵李成梁率领大军围剿古勒城,借口便是建州右卫的阿台“谋反”。祖父觉昌安念及阿台是自己的孙女婿,不忍见部族生灵涂炭,便带着父亲塔克世前往古勒城调停,想劝阿台归降,避免战火。可李成梁早已下定了屠城的决心,根本不听任何辩解。明军攻破城池后,不分男女老幼,肆意杀戮,火光冲天,哀嚎遍野。祖父和父亲被明军误认为是阿台的亲信,在乱军之中惨遭杀害,尸体被遗弃在城西北角的空地上,多日后才被族中勇士冒死抢回。
“大汗,前面便是当年觉昌安公和塔克世公遇难的地方。”额亦都轻声提醒道。
努尔哈赤停下脚步,目光投向不远处的一片空地。如今,这里已被清理干净,种上了几棵松树,松树下立着两块简陋的石碑,上面刻着祖父和父亲的名字。这是努尔哈赤统一建州后,特意让人立下的,用以纪念先祖。
他缓步走到石碑前,示意所有人都退下,只留下自己一人。他摘下头盔,放在地上,双膝跪地,双手轻轻抚摸着冰冷的石碑,指尖传来的凉意,让他想起了祖父温暖的手掌和父亲坚实的臂膀。
“祖父,父亲,孙儿来看你们了。”努尔哈赤的声音沙哑,带着压抑已久的哽咽,“孙儿已经统一了建州,麾下有六千精锐,疆域千里。那些曾经欺凌我们的小部族,都已归顺;那些杀害你们的凶手,孙儿也定会让他们血债血偿。”
他的泪水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滴落在石碑上,浸湿了下面的泥土。“当年,你们为了调停部族纷争,为了避免生灵涂炭,不惜以身犯险,可换来的,却是明军的刀砍斧劈。他们说你们是‘通敌’,说你们是‘叛逆’,可谁不知道,祖父一生忠于明廷,父亲一心守护族人。他们只是想找个借口,屠戮我们女真族人,削弱我们的力量!”
“明廷视我们为蛮夷,视我们的生命如草芥。他们在辽东肆意搜刮,抢夺我们的土地和财物,杀害我们的族人,却还标榜自己是‘天朝上国’,是‘仁义之师’。这种虚伪的仁义,孙儿不齿!这种血海深仇,孙儿不敢忘!”
努尔哈赤的声音越来越高,充满了悲愤与不甘。他想起了小时候,祖父经常坐在院子里,给他讲女真先祖的故事,讲先祖们如何在这片土地上繁衍生息,如何抵御外敌;想起了父亲教他射箭狩猎,教他做人的道理,告诉他人强不如心强,部族团结才能不受欺凌。可如今,祖父和父亲都不在了,只剩下他一个人,扛起了整个部族的希望,扛起了复仇的重任。
“祖父,父亲,你们放心,孙儿不会让你们白死。”努尔哈赤擦干眼泪,眼神变得无比坚定,“如今的建州,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任人欺凌的小部族了。孙儿已经建立了牛录制度,训练了精锐的军队,族人也都团结一心。假以时日,孙儿必将率领大军,冲破抚顺关,直捣辽东,让李成梁血债血偿,让明廷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孙儿还要统一女真各部,让所有女真族人都能团结起来,不再受明廷的压迫,不再受其他部族的欺凌。孙儿要建立一个强大的国家,让我们女真族人能够挺直腰杆,在这片土地上自由自在地生活,让先祖的荣光得以延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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