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州府的海风裹着咸腥味,还卷着股呛人的焦糊味,混着淡淡的血腥气,直钻鼻孔,让人胸口发闷得慌。
方正刚踏上码头,脚就像被钉死在地上,挪不动半步。沙滩上横七竖八躺满了烧毁的渔船骨架,焦黑的木板还冒着缕缕青烟,海风一吹,细碎的木炭渣子打着旋儿乱飞,落在脸上烫得人一咧嘴。一群渔民蹲在岸边,男人们拳头攥得能捏出水,指节泛白,眼泪顺着黝黑的脸颊往下淌,却死死咬着牙,喉结滚来滚去,不肯哭出声;女人们抱着孩子,肩膀一抽一抽的,压抑的啜泣声被海浪盖得严严实实;还有个白发老汉趴在烧黑的船板上,手一遍遍拍着焦脆的木头,哭得浑身发抖,嗓子都哭哑了,嘴里翻来覆去就一句话:“我的船……我的命根子啊……”
“这到底咋回事?”方正眉头拧成个疙瘩,声音被海风刮得发紧,满是震惊。
一个皮肤黝黑、胳膊上缠着渗血绷带的渔民猛地抬起头,眼里布满血丝,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是倭寇!昨儿后半夜来的,跟疯狗似的扑过来,烧了俺们的船,抢了渔网和粮食,还杀了好几个乡亲!”他撸起袖子,胳膊上一道狰狞的刀疤赫然在目,“俺这伤,就是护船时被倭寇砍的,差一点就没命了!”
话音刚落,泉州知府急急忙忙跑过来,官服下摆沾着泥点,帽子都歪到了一边,脸上满是焦灼:“方大人!您可算来了!可急死我了!这倭寇就是一群豺狼,隔三差五就来劫掠,百姓们吓得不敢出海捕鱼,就算侥幸捕到鱼,也没地方卖,只能自己吃,穷得叮当响!”
方正走到一艘烧毁的渔船旁,指尖抚过焦黑的船板,触感粗糙滚烫,还带着未散尽的烟火气。船板上全是刀砍的痕迹,边缘挂着几片破碎的渔网,网丝已经被烧得焦脆,一碰就断。“倭寇常来?官府就没设防?”他转头问知府,语气里带着一丝质问。
“设防了!可水师就那么几艘破船,只能守住港口,外海根本管不过来!”知府叹了口气,指向远处灰蒙蒙的海面,“倭寇的船又快又灵活,挂着硬帆,来无影去无踪,等水师接到消息赶过去,他们早就抢完跑了,连影子都抓不着!”
“俺们的船也追不上啊!”一个壮实的渔民猛地站起来,手里攥着一把卷刃的断刀,刀身上还沾着暗红的血迹,“俺叫陈老大,祖祖辈辈靠捕鱼过日子!俺们的渔船是薄木头造的,又小又慢,倭寇的船随便一撞就能把俺们的船撞碎,俺们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抢,一点法子都没有!”
方正心里一沉。沿海百姓靠海吃海,渔船就是命根子,倭寇毁船抢粮,断的就是百姓的生路。他蹲下身,看着陈老大布满老茧和裂口的手,那手上还有被渔网勒出的深痕,心里一阵发酸:“你们就没想过反抗?”
陈老大苦笑一声,摇了摇头,眼里满是绝望:“反抗啥呀?倭寇手里有刀有铳,俺们只有鱼叉和渔网,上去就是送死!前几天张老二想护着他刚满十岁的儿子,被倭寇一刀砍在肩膀上,现在还躺在家里,能不能活过来都难说!”
海风越刮越猛,海浪拍打着礁石,发出“哗哗”的巨响,像是在为渔民们的遭遇呜咽。方正站起身,望向波涛汹涌的大海,眼神渐渐变得坚定:“大家放心!官府绝不会不管!我先建海防,把倭寇挡住,再给你们通渔贸,让你们捕的鱼能卖上好价钱,日子能过下去!”
“建海防?”知府愣了一下,脸上露出为难之色,“方大人,建海防要花钱耗力,泉州府的库银早就空了,实在拿不出钱来……”
“库银不够,就先用朝廷拨给基建的专款!”方正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百姓的命比啥都重要,先保住人,才能谈生计,才能搞基建!”
正说着,一个拄着拐杖的老渔民颤巍巍地走过来,浑浊的眼睛里满是疑虑:“方大人,不是俺们不信你,只是这倭寇太凶悍了,以前也有官员说要设防,可最后要么不了了之,要么防不住,俺们实在怕了……”
“这次不一样!”方正语气笃定,目光扫过在场的渔民,“我要在险要处筑海堡,架上火铳;再把你们的渔船改造一下,加层厚木板,装上小型火铳,既能捕鱼,又能巡逻;我还会让水师教你们用铳、识倭寇的船,让你们自己能保护自己!”他转头对身后的赵武说:“赵武,你带几个人,跟着陈老大去看看倭寇常来的路线,勘察一下适合筑海堡的地方,越快越好!”
赵武抱拳:“是!大人!”说完就跟着陈老大往海边走去。
方正留在码头,和渔民们坐在一起攀谈。越聊,心里越沉。渔民们不仅要防倭寇,还要受渔霸盘剥——捕到的鱼,得按低价卖给渔霸,稍有反抗就会被刁难,要么扣船,要么打人,根本没地方说理。
“这渔霸和倭寇,会不会有勾结?”方正突然问,心里冒出一个念头。
陈老大眼神闪烁了一下,赶紧压低声音:“俺不敢肯定,但这事透着邪乎!每次倭寇来之前,渔霸就会提前收网,让他的人都上岸,从来没受过损失!而且有好几次,倭寇抢的都是没给渔霸交‘保护费’的渔船,交了钱的,船就好好的!”他顿了顿,补充道:“上次俺没交保护费,渔霸当晚就放话‘有本事别求我’,结果三天后,倭寇就只烧了俺的船!这事儿太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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