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内。
石敬瑭缓缓放下手中的茶杯,眉头依旧紧锁,幽云十六州的问题表面看起来是给契丹的领土割让,但暗地里的波澜却让他寝食难安。
起事之初,他以一方节度使的兵力对抗汴梁城的末帝李从珂,听信了当时掌书记桑维翰的意见对契丹称臣称子割幽云的建议。
而桑维翰自从入仕以来一直做着文官的清贵活,对政务的了解都是文书上获得,哪里知道中原各镇各州郡的实际控制情况。
待石敬瑭称帝成功,桑维翰也算是入了政事堂,这几个月为相的经历,他才看明白这个天下跟他想象的不太一样。中央的朝廷,甚至朝堂的天子,看上去就是这个国家名义上的共主,什么四海归一,九州同贯,政令通达,那是根本不存在的状况。各地大大小小的军阀林立,小到一个团练使统辖一州之地,大到实权节度使手挽重兵,雄踞数道。
更有这老贼冯道这样的,明明是个文臣,可势力已经在幽州和瀛洲一线暗中根深蒂固。桑维翰心中不安,甚至隐隐有些恐惧,他实在看不透这个整天笑眯眯的长乐公,在那张人畜无害的模样下到底藏了多少底牌。
“桑相,”石敬瑭看向桑维翰,声音低沉,“你我都知道,幽云十六州的关键,已经不在领土的得失,而在冯道手中的势力。如今的幽州瀛洲,哪里还是朕能掌控的地方?那里已经被冯道打造成了铁桶,风吹不进,雨打不进。这块地就是我想交给契丹,相国不点头,怕是也交不出去吧?”
桑维翰心中一动,面上却依然镇定。他微微一笑,轻声说道:“陛下所言甚是。冯道此人看似老成持重,实则深藏不露,微臣也是今年才从各地文书当中抽丝剥茧的发现了这件事。幽州、瀛洲的控制权早已暗中归于他手,且他经营多年,根基甚深。”
石敬瑭听到这话,心中微动。他朝桑维翰摆了摆手,道:“当时用兵太急,我也没有想好万全之策,求援信发给契丹以后我才想起来,岳丈大人还在之时就曾经提醒过,那时候我身为河东节度使,瀛洲幽州一带是不许派官员管辖的。那七个州的赋税,每年会按时缴到我节度使衙门。”
“陛下是说……”桑维翰眉头大皱,试探性地问道,“早在明宗皇帝之时,那幽州之地就已经归冯道了?”
石敬瑭点点头说道:“怕是庄宗李存勖之时,那幽州瀛洲就已经不在朝廷管辖治下了。那时节,冯道和他身边的刘若拙,东征西讨,一文一武纵横捭阖,就连李存勖都被他们联手掀翻。听老一辈传闻,当年瀛洲闹灾荒,正好冯道丧父,回乡守孝三年,他不知道从哪里拉来无数的粮食,缓了北地的饥荒。”
桑维翰顿时感到一阵冷意,心底的焦虑更重。若是没有记错,冯道回乡守孝之时怎么也是十五年前的事情了。那会冯道就能够以一人之力解决六七个州的饥荒,这得有多大能量。如今老家伙身居相国之位,在朝堂中默默无闻的又经营了十五年,私下势力之庞大,简直无法想象
“桑相,撇开冯相国不提,眼下这个局面,如何解决。”石敬瑭强压下心中的不安,目光死死盯着桑维翰,心想你出的主意,你当想办法处理啊。
桑维翰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狡诈,他知道自己说到了关键处。“陛下,这冯道虽是首相之位,但毕竟分属文臣,且多年未曾显露野心。此时若贸然处置,恐反而激起他的反弹。臣以为,当务之急,是先行稳住老相国。而幽州、瀛洲一线,臣建议陛下悄然派遣一些心腹将领,逐步接管军政事务,将其逐渐归回朝廷控制。”
石敬瑭听着,不住的摇头,桑维翰虽然被简拔到了高位,但是毕竟从政时间尚短。明宗皇帝李嗣源在世之时就不止一次提醒过自己的好女婿石敬瑭,在乱世之中,实力为尊。
冯道为官几十年只在天下间出过两次手,第二次出手的时候掀翻了庄宗皇帝李存勖。
这样的实力,即便是登基以后的李嗣源都没有。眼下石敬瑭的实力连岳父大人都不如,哪里敢轻易去捋冯道的虎须。
冯道在朝中经营多年,若贸然动手,恐怕会引发更大的风波。石敬瑭心下思忖:冯道毕竟年老,自己和这个老头共事多年,从未发现这老头子有什么野心,整日里乐呵呵与世无争的模样。幽州他拿在手里又如何?远了不说,刚刚打仗立下战功的杨光远不也是尾大不掉,赵在礼也是佣兵自重。表面上这帮人称我一声陛下,下了朝谁人真把我的诏纸放在眼里。
如今啊天下就是这么一个微妙的局势,桑维翰一介文人不懂,石敬瑭作为从基层摸爬滚打上来的武人,心中跟明镜一样。所谓大晋朝廷就是个空架子,之所以定都汴梁就是看中这里有油水,可以从通过运河从江南获得大笔财物供养军队。
大晋朝廷的直属州县,除了京畿地区,其他的好地方不都给节度使们分了。也就是这帮不掌实务的文臣,天天在那里鼓吹什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都是脑子里全是浆糊的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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