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方才定的几处税关,瀛州、楚州、开封、苏州,这几地都是运河上重要的节点。货物流通必须畅通,税率也要定得合理。若税赋过高,恐怕会引发商人逃税、转走其他线路的麻烦。李瑶早,你们先记下。下午再结合小裴那里的账册,精算一下。”说罢,冯道用手巾擦了把脸,微微整了整衣冠,示意仆役准备马车,起身准备入宫。
青竹本就不擅长政务规划,又感觉此次石敬瑭急召冯相国,怕是有什么大事,跟着站起身,轻声道:“相国,我陪您去吧。”
冯道想了想,也有带青竹观政的想法,便点了点头,一老一少出了府坐上马车入宫去了。
冯道乘着马车风尘仆仆地赶到宫门外,心中虽有所预料,却也不敢怠慢。
在小黄门的引领下,他快步穿过巍峨的宫门,踏上了前往大庆殿的青石路。两旁的宫墙在秋日的阳光下被映上一片金黄,配上满地银杏树叶,颇有些深秋的意境。
冯道心中隐隐猜到这次急召的原因,契丹人的特使显然不是为了友好拜访而来,怕是有更大的事情要谈。
刚走入大庆殿,便见石敬瑭端坐在龙椅之上,神情凝重。龙椅下站立的群臣神色各异,石重贵和石重裔并列站在一旁,目光时不时扫向殿中间一位使臣,那使臣身穿着华贵的貂鼠皮大衣,光着头,髡发,脚下穿着尖角的皮靴,标准的契丹人打扮,正是北邦皇帝耶律德光的特使,耶律满。
冯道轻步上前,行礼之后,站在了众臣之列。大殿之中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氛,冯道人老成精的主,扫了一眼便看出使臣的神色中透着傲慢,而石敬瑭虽然稳坐龙椅,眉宇间却有些隐忧。这位大晋的皇帝,曾依靠契丹的支持夺得中原皇位,心中自然明白,契丹的此次来使八成就是为了这事。
大庆殿内沉默片刻,石敬瑭缓缓开口,声音虽不大,却带着几分深沉:“契丹使臣远道而来,不知此番前来,有何指教?”
那契丹使臣听罢,微微一笑,撇着大嘴,傲慢的表情是一点也不带收敛。他从怀中掏出一封加盖契丹皇印的国书,双手捧着,缓缓说道:“我契丹皇帝耶律德光陛下,向中原皇帝问好,此次派臣下特来,自然是有几件国事要与中原皇帝商议。”他顿了顿,目光环视四周,将国书展开,一字一句的念了出来。
“朕闻之,帝王之道,诚重信义,天下因信立,邦国因义安。尔石皇,昔日困厄,志欲取天下,朕念尔心志,动兵助尔,使大晋复兴,位列中原。然尔登位之时,曾许割让幽云十六州,以报契丹之恩。今尔承帝位已久,四海宾服,当思当日之盟约,不负旧义,遂兴邦国,修永和之谊。”
这封诏书就是在向石敬瑭讨要当初他许诺的幽云十六州,耶律满念完了,毫不避讳的看了看龙椅上的石敬瑭,又斜着眼睛瞅着大殿之中的群臣,满脸不屑。
群臣面面相觑。当初石敬瑭起事之初,那真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讨活命,不管什么条件什么筹码都敢往外许愿。如今大事已成,石某人也已经坐上了龙椅,南面称帝,之前说出去的话岂能不认?
冯道微微低头,表面不动声色,实际上也是不想出主意。本就是桑维翰当时给石敬瑭出的主意,此刻谁家的屁股谁来擦,话糙理不糙啊。
石敬瑭眉头紧锁,似乎是在思量对策。片刻后,他目光扫向冯道,显然是希望这位老相国能够出声帮腔。
冯道感觉到龙椅上的目光在注视自己,微微抬头,正好迎上石敬瑭的急切的眼神。老相国哪里想接这个话头,他用眼神瞟了瞟一旁身材矮小,相貌丑陋的桑维翰。
桑维翰本是一个纯靠科举谋得一官半职的文士,在这乱世之中本就身如浮萍,并没有什么自身的势力,石敬瑭反后唐之初,他哪里知道幽云十六州什么情况,急切之间,大言炎炎,对着契丹使臣许了偌大好处。事后才知道捅了多大篓子。
这幽云十六州之地以幽州(今北京)和云州(今山西大同)为中心的幽、蓟、瀛、莫、涿、檀、顺、新、妫、儒、武、云、应、寰、朔、蔚十六个州。其中瀛洲便是冯道冯长乐的家乡,老相国在乱世之中屹立三朝五帝,纵横二十余年,早已将幽州瀛洲一线经营的如同铁桶一般,即便是李存勖当年任命此地官员,也要经过冯道的首肯,否则官吏根本不敢接收任命。
自从李存勖被冯道和刘若拙联手掀翻之后,李嗣源便干脆让冯道自行管理河北东道事宜,原本想要封冯道一个名正言顺的王爵,冯道担心树大招风,便婉拒了,但实际上他已经是幽州瀛洲的无冕之王。
后来桑维翰得知幽云十六州实际是冯道的封国,已经是骑虎难下,耶律德光偏偏把他架在火上烤,强令石敬瑭称帝之后封桑维翰做宰相,授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兼枢密使。桑维翰自己清楚,他哪里敢轻捋冯道的虎须。
眼看局势僵在当场,冯道皱了皱眉,心中鄙夷了一下桑维翰此等鼠辈。老相国清了清嗓音,语气平和,却铿锵有力对契丹使者说道:“人无信不立,况帝王乎。我家天子当初有所承诺,但幽云之地,地广民稠,百姓众多。所谓治大国若烹小鲜,如此大事岂能儿戏?当徐徐图之,不使民生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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