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个四平八稳的奏报,好一个天下太平。”冯道看着开封府呈上来的奏报,捏着笔轻笑道,“石重裔这孩子也不容易,年纪轻轻就被官家抬出来跟石重贵打擂台。别说官家虽是武人出身,这个左右平衡之道也是无师自通。你说是吧?”
大内值房里,冯道懒洋洋的歪在自己的软榻上,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着案上的折子,正巧翻到了权知开封府事石重裔的奏折。折子上报盂兰盆会那天,汴梁城内一十七条人命案,在奏折里,开封府的刑名师爷极尽粉饰太平之能事,把一十七条人命案子做成了民间坑蒙拐骗,还信誓旦旦说调查了根脚,这些人没有我朝度牒都是假道士讹人钱财云云。
冯道看了半天,深感这位刑名师爷文采斐然,用词滑稽,天大的事情,愣是写成了俚语志怪小说,真是把老相国逗得前仰后合。冯道看着在值房里端坐房内,闭目不语的青竹,拿这个折子问他道:“这是你们一起商量的吧?你这孩子怎么今天跟个锯了嘴的葫芦似的。”
这几日青竹都老老实实窝在冯道的相府,盂兰盆会的案子都忙完了,自己的阳庆观还没修缮好,他也乐得在冯相府白吃白住。岂料今天冯道叫上他到大内的值房里一起上值,说不得官家要临时宣召,仔细问问开封城那几桩奇案。于是乎青竹也就不情不愿的跟着冯道一起坐在了大内的值房里。
要说冯道这间值房,虽然是冯大相国批阅机要、治理国家的要地,却显得格外简朴。房间不大,四壁以暗灰色的砖石砌成,透着几分寒意。墙上挂着几幅陈旧的字画,墨迹已有些褪色,纸张微微卷边,显出年代的久远。
地面铺着青砖,许多地方已被磨得光滑发亮,隐隐还能看到些许修补的痕迹。房间正中摆放着一张普通的松木书案,案几虽不大,但上面堆满了杂乱的奏折,几本帛书胡乱堆放在一旁,案角的墨砚也是粗糙的黑石砚,显得十分普通。书案后的一张木椅,椅背不高,椅子显得有些旧,木头表面已有些裂纹,似乎是多年未曾更换。
书案旁的香炉虽然依旧冒着淡淡的青烟,但炉身上的铜色已然暗淡,几乎看不出原本的光泽。香炉旁放置的一只小几,表面也已斑驳,露出木质的原色,似乎是年久失修。
窗户被一块洗得发白的布帘遮掩着,帘子的边角已经磨损,窗外的光线透过这层薄布照进来,光线显得昏暗而柔和。房间四角摆放着几张旧木椅,椅背上的漆已大半脱落,露出了里面的木质,椅子上并无靠垫,坐的青竹后腰硌得慌。
此时青竹心里正在腻歪,明明是石敬瑭两个儿子弄出来的案子,怎么非要召自己这个小人物问话,他还兀自坐在冯道的值房里,正在想着等下如果石敬瑭问起,他该怎么回应。听着冯道问他话,他这才睁开眼睛。
青竹道长先是吐槽了一下堂堂相国大人办公值房的简陋,随后又道:“奏折的事情我可不知道,不过那天在奥屋见过石重裔之后,他是表示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毕竟这个案子再往下挖就挖到齐王殿下了。如果接着往下挖,那得挖到石重裔自己身上。我琢磨他这个奏折递到相国你这边,应该是要你在官家面前托底吧。”
“嗯,”听青竹说的有理,冯道点点头,落笔在奏折上写了个“可”字,随即署名,算是给石重裔背书,也委婉的表达了相国的意见,希望此事就调查到这里为止。
随后冯相还是继续问道:“这个折子老夫可以背书作保,等下如果官家问你,你当如何回答?”
青竹从没想过石敬瑭会亲自问他,从相府到值房一路上心里都在嘀咕,心道:官家也是,放着开封府尹不问,放着执掌侍卫亲军的亲王不问,非得逮着我这个小道士问啥。最可气的是这事我还都知道了,就怕问话的时候,小道爷我有个撒汤漏水的,被你们这些老奸巨猾的家伙看出端倪。
有心想不去吧,毕竟还在中原这边混着,拿着四品的俸禄,这几天刚拿到银钱,天子召唤,不去也不太合适。
看见青竹脸上阴晴不定,满脸犹疑,知道他的小心思,冯道不以为意,道:“慌什么,官家就是好奇那四桩案子,你当官家这样刀山血海里摸爬滚打出来的老行伍会什么都不知道?”
“那官家都知道了,还召我入宫奏对个啥,”青竹愁的直搓太阳穴。
冯道轻轻一笑,眼中闪过一丝老练的光芒,他放下手中的折子,缓缓说道:“你呀,就是心思太重。官家召你入宫,不过是走个过场,做做样子。石重裔这么荒唐理由的折子都敢往上报,你怕啥。官家有分寸,毕竟四个案子闹得风声有些太大,可是又不能挖的太深,必须在明面上有所交代。”
青竹听罢,心中一紧,眉头皱得更深。他本以为自己可以在这次奏对中避重就轻,借着冯道的指点蒙混过去,却没想到连冯道都如此坦然。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些动摇,开口问道:“相爷您的意思是,官家这是在敲打咱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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