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五更五点,青竹道长早已洗漱完毕,他不欲久留,主要动机是不愿天光大亮之时让行人见着自己一个修行人从青楼里走出来。他跟楼内的伙计打了个照面,这小伙计昨夜见识了青竹道长的过人身手,也得了吩咐,知道青竹可以在园子里任意记账,正想行礼,被青竹拦住。就这样,第一次逛青楼的小道长,悄无声息的在楼内一片寂静,楼外黑灯瞎火的情形下,溜着墙根,迅速地消失在微泛鱼肚白的天色里。
青竹出了城门,赶回上清宫,正是每日早课的点。一身肃穆整齐,一脸端庄正气的挂搭道长,昂首阔步,走进正殿,飘飘然,施施然,朝着众多师兄弟行了行礼,安然入座,开始一天的早课。
回到上清宫的头两天,青竹还因在“莳花馆”闹了事而有些心神不安,开始的时候担心那个姓赵的二愣子上门找麻烦,惊扰了师伯,败坏了自己的名声,虽不是为了争粉头,争缠头闹出的事端,但毕竟是在青楼里打了一架,传将出去,还不定开封的老百姓怎么说道。
过了几日,消消停停,太太平平,未见什么动静,青竹渐渐放心下来,心中揣摩道:莫不是那赵二根本不知道自己的住处,亦或是“莳花馆”能耐这么大,这样的实权节度使也能压服得住,反正不管怎么样,这个风头算是过去了,以后在哪遇上在哪了结。只要不牵扯到上清宫,小道爷谁也不惧,真有能耐打上驱虎庵,便有十万大兵,小道爷也与你们周旋到底。
青竹哪里知道,上清宫本是上清派的道场,若论起来,上清派是在晋朝时由南天师道演变、分化而出的一支。开创上清派的祖师爷均为门阀出身,身份稍微差一点,在派里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虽经过黄巢的凌辱衣冠,屠残士庶,烧毁了作为凭证的贯册族谱,又经过朱温的白马驿之祸,士族纷纷凋零,力量大不如魏晋隋唐之时,即便如此,此时石晋的王朝中,仍有将近三成文武乃是士族出身,出身士族的节度使也不在少数。有这样的背景靠山,别说赵世器即便是他老爷子赵在礼想要找寻上清宫的麻烦,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
过不几日,上清宫观主凌云子又将青竹召去,一脸喜色,详细询问了那日青竹与马乐长马度支饮宴的过程,极其慈祥和蔼的转告他,马度支非常满意,又给观里又添了一笔香火钱,这都是青竹的功劳。让青竹又去账房支了二十贯,以资奖励等等。
加上之前的十贯,又加本月的月例钱十贯,月余时间,青竹道长手里居然攒了四十余贯活钱。当世时铜贵银贱,四十贯钱可以换四十两多两银子,青竹手上留下个五贯钱,其余的都兑成个银锭子,从小没见过钱的孩子,第一次有了点钱,总是小心谨慎,贴身存放。
可是再小心也有疏漏的时候,旁的人不注意,一直与他亲厚的小德鸣无意间触碰到了他袖内的钱袋,把小德鸣硌的小肉手生疼。青竹正在埋怨小师侄怎么那么不小心,却见小德鸣两只小眼睛精光四射,盯着自己的小师叔,道:“师叔,你发财了?”
青竹赶紧收紧袖口,警惕道:“小孩子胡说八道,什么发财不发财,我们是修道之人,钱财那都是浮云,都是虚无缥缈,切不可因一点点财货,污浊了道心,妨碍自己修证无上大道。”
德鸣根本没听进去,眨巴眨巴小眼睛,回忆了一下,道:“刚才那个袖袋里面,那个形状,那个触感,不是铜子,应该是银子,我估摸着有个将近十两,无量观,师叔你真发财了。”
“满口铜臭,”青竹在德鸣头上赏了一个暴栗,“你还是个清心寡欲,法天师地的修道之人么?臭小子,这也能掂量出来?”
德鸣揉揉头,嘿嘿一笑,道:“师叔,师叔,别说银子了,你就是那一贯钱放德鸣眼前,德鸣都不用细数,扫一眼就知道足不足贯数。”
自秦始皇统一中原,发行的圆形方孔钱为“秦半两”,“秦半两”重12铢(一两为24铢),汉代所铸的方孔钱仍称“半两”,但重量不断减轻。吕后时期减为八铢,武帝铸三铢钱又废“半两”,改行五铢钱,铸文“五铢”。此时用的钱基本沿用唐开元通宝式样,石晋立国只有两年,还未发行自己的铜币,又因战乱,中原王朝影响力小,民间有啥用啥,铜钱制式极其混乱。
至于德鸣说的足不足贯,唐时一贯钱应是有一千文串起,然因为度量衡的变化,官府也承认有时八百钱为一贯,至后世宋定下了七百七十钱为一贯。
青竹又在德鸣的小鼻子上刮了一下,戏谑道:“你这小小道童,怎么对孔方兄这么熟悉,这么感兴趣,小小年纪跟谁学的?不会是跟你师父云松学的吧。”
德鸣一脸委屈道:“小师叔,钱是很重要的,没有钱,德鸣就不能买吃的买玩的,咱们观里整日粗茶淡饭,经常一个月才吃两三顿肉,我吃不饱。所以我每次领了月例钱,都要精打细算,哪些用来打牙祭,哪些用来买玩具,哪些要存着备急,那都是规划好的,所以紧紧巴巴的。我师父他老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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