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尔衮看着多铎发来的第一份捷报:大军突破淮防,如入无人之境,沿途州县或降或逃,兵锋已直指扬州。
“好。”他只吐出一个字,指尖却在地图上扬州的位置重重一按,仿佛要将那座城按入深渊。
接下来的几日,战报变得简短而急促。 ——“围城。” ——“劝降,史可法拒。” ——“红夷炮至,轰击城墙。” ——“穴攻,遇顽抗,伤亡甚重。”
每一条消息,都让殿内的空气凝固一分。多尔衮脸上看不出喜怒,唯有敲击桌面的手指,节奏越来越快,显露出他内心的不耐与逐渐升腾的暴戾。史可法的顽抗,消耗着他的兵力,更挑战着他的权威。
终于,那份最终的战报送到了。不是通过寻常驿卒,而是由多铎的一名浑身浴血、甲胄破碎的戈什哈直接呈送殿前。
“陛下!扬州…破了!”戈什哈声音嘶哑,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史可法…阵斩!但其残余部众并城内百姓抵抗极其酷烈,巷战持续一日夜!多铎贝勒已下令…下令…”他咽了口唾沫,不敢说下去。
多尔衮接过那封被汗水和血渍浸染的军报,快速扫过。上面清晰地写着:“…巷战惨烈,我军伤亡颇重。臣弟愤其愚顽,已谕令全军,屠城十日,以儆效尤!”
屠城十日!
四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多尔衮的眼眸深处。
他沉默着。殿内落针可闻,只有那戈什哈粗重的喘息声。
脑中的“弹幕”疯狂地闪烁起【扬州十日!】【屠杀无效!】【民心尽失!】的血红色警告。前世的记忆碎片与未来的警示交织轰鸣。
他猛地闭上眼,仿佛能看到那座繁华古城在火海中燃烧,能听到妇孺的惨嚎和八旗士卒疯狂的吼叫。能闻到那冲天的血腥气。
这不是他想要的。至少,不完全是。他想要的是屈服,是财富,是一个能高效运转的粮仓钱库,而不是一片浸透血污、怨气冲天的废墟。多铎的杀戮,是发泄,是短视,会将他“替天伐罪”、“满汉一家”的伪装彻底撕碎!
但…他缓缓睁开眼。此刻严惩多铎?阵前斩将?不可能。那会寒了将士的心,助长南明的气焰。
利弊,在瞬间权衡完毕。
他再次看向那军报,声音冷硬如铁:“朕,知道了。告诉多铎,朕要史可法的首级,完好无损地送回来。至于扬州…”
他顿了顿,语气森然:“既已下令,便执行到底。但,十日太久!朕只给他三日!三日后,必须封刀!统计缴获,维持秩序!再有延误,军法从事!”
三日屠城!这已是将惨剧压缩,却依然是默许了这场暴行。
“嗻!”戈什哈如蒙大赦,连滚爬地退下。
多尔衮坐回椅中,良久未动。殿内的冰鉴似乎彻底失效了,闷热和一种无形的血腥味包裹着他。
几日后,一个沉沉的木匣被快马送入紫禁城。
打开,里面是石灰腌渍的史可法的头颅。面容扭曲,双目圆睁,须发戟张,至死带着不屈的愤怒。
多尔衮凝视着这颗头颅,这个南明最后的精神象征。他摆了摆手:“传旨,追赠史可法太傅,谥‘忠烈’,以礼安葬。”
用最隆重的礼节安葬最大的敌人,这是最能瓦解抵抗意志的攻心术。
又过了几日,一份粗略的扬州缴获清单呈上:金银、粮食、布帛、盐引…数额巨大得令人瞠目,足以弥补战争的消耗甚至大有盈余。但紧随其后的,是一份粘杆处的密报,描述了扬州城内“秦淮尽赤,尸塞水道,烟火弥月不绝”的惨状。
多尔衮面无表情地看完,将清单收起,密报则在烛火上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
“传旨,嘉奖多铎及有功将士。令其稍作休整,即刻进军,直逼南京!”
南京的陷落,比扬州更加不堪。
扬州的血流成了河,彻底冲垮了弘光朝廷本就摇摇欲坠的脊梁。消息传回,南京瞬间陷入了末日般的狂欢与混乱。
皇帝朱由崧还在醉酒听曲,马士英、阮大铖等人已暗中收拾细软,准备出逃。左良玉军心溃散,部下大将纷纷请降。江北四镇剩余兵马或降清,或溃散为匪。
多铎的大军几乎未遇像样抵抗,便开到了南京城下。城墙之上,守军自溃。城门从内部被急于献功的官员打开。
弘光帝仓皇出逃,不久后被俘。马士英、阮大铖等如丧家之犬,南逃途中或被乱军所杀,或被擒获。
南京,这座大明陪都,以一种极其屈辱的方式,落入了清军之手。
捷报传回北京时,武英殿内竟显得有些“平静”。
多尔衮看着奏报上“南京已定,弘光就擒”的字样,脸上并无多少喜色,仿佛一切早已注定。
“告诉多铎,严守军纪,不得再行扬州之事。南京乃至江南财赋重地,朕另有大用。” “发布安民告示,重申前令:剃发令暂缓,赋税从轻,前明官员愿降者录用。” “将弘光帝…好好‘请’回北京来。”他特意加重了“请”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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