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马涧的轰鸣声渐渐稀疏下来,并非因为雷火营手下留情,而是因为谷中已然找不到值得投掷一枚珍贵震天雷的、成建制的目标。浓烈的硝烟与血腥气混合,形成一股令人作呕的黄褐色烟瘴,久久盘旋在峡谷上空,仿佛冤魂不愿散去。谷底的情景,已非“惨烈”二字可以形容,那是一片真正的人间地狱,血肉泥沼。
休屠大汗兀术,在最后几十名忠心耿耿的王庭侍卫用血肉之躯组成的屏障后,侥幸躲过了最初几波最密集的死亡之雨。他华丽的王袍被撕扯开几道口子,脸上沾满不知是自己还是他人的血污,那顶象征权力与神性的金冠早已不知掉落在哪个角落。他赖以立身的黑龙驹,此刻已倒毙在一旁,肚破肠流,巨大的马眼兀自圆睁,残留着临死前的惊恐。
“大汗!快走!从谷口退出去!”侍卫长拖着他,声音嘶哑,充满了绝望。他们此刻所在的位置,靠近饮马涧的中段,进退维谷。前方是通往朔风城的死亡之路,已被尸体和燃烧的辎重彻底堵死;后方是来路,同样布满了地雷和不断落下的震天雷。
兀术眼神涣散,昔日睥睨草原的雄主气概荡然无存,他仿佛一瞬间苍老了二十岁,嘴里只会无意识地喃喃:“魔鬼……他们是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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饮马涧东侧崖壁,一处视野极佳的天然了望点。
“破军”营首席神射手,名叫石痕的老兵,正如同磐石般趴伏在地。他年约四旬,面容沧桑,眼神却锐利如鹰。他手中紧握的,正是经过“天工院”最新校准的、加装了简易标尺的精准步枪。在他的身旁,副手正举着单筒望远镜,如同最精密的仪器,缓缓扫过下方一片狼藉的谷地。
“左侧,三百二十步,乱石堆后,有簇拥人影。”副手的声音冷静而清晰。
石痕微微调整枪口,透过机械瞄具(李岩设计的简易照门、准星),视线穿过弥漫的硝烟,锁定了目标区域。果然,在几块巨石的缝隙间,他看到了几名身着不同于普通士卒的精良皮甲、正拼命护卫着什么的侍卫。
“核心目标,疑似在其中。”副手补充道。
石痕深吸一口气,将肺部浊气缓缓吐出,全身肌肉放松,唯有扣住扳机的食指保持着稳定的压力。风声、远处隐约的哀嚎、甚至自身的心跳声,在这一刻仿佛都离他远去。他的世界里,只剩下目标,以及连接他与目标之间的那条无形的弹道。
他看到了那个被侍卫死死护在中间的身影。虽然狼狈不堪,失去了王冠,但那身残破的、绣着金狼图腾的袍服,以及周围侍卫那不顾一切的护卫姿态,都昭示着此人身份的尊贵。
“确认目标,休屠大汗,兀术。”副手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激动。
石痕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在他的认知里,没有大汗,只有一个价值最高的目标。他微微修正了因距离和微风带来的偏差,准星稳稳地套住了那个因为惊恐而微微晃动、试图在侍卫搀扶下向后移动的身影的胸膛。
“砰!”
一声清脆而孤立的枪响,在峡谷间回荡,甚至短暂压过了零星的爆炸和哀嚎。
子弹跨越三百余步的距离,以肉眼根本无法捕捉的速度,精准地钻入了兀术的左胸。他身体猛地一震,脸上残留的惊恐和茫然瞬间凝固,低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胸前迅速洇开的那朵血花。他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却只有一股血沫涌出。随即,他眼中的神采急速黯淡,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
“大汗!!!”侍卫长发出撕心裂肺的悲吼,扑上去想要扶住他,却只接住了一具迅速失去温度的尸体。
草原的一代雄主,志在吞并大夏的休屠大汗兀术,就以这样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屈辱地、无声无息地死在了一条狭窄、阴暗、布满尸骸的峡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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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标清除。”石痕冷静地报告,开始有条不紊地清理枪膛,准备下一次射击。对他而言,这只是一次完美的任务执行。
然而,大汗之死带来的连锁反应,却是毁灭性的。
不知是哪个眼尖的侍卫看到了大汗中弹倒地,发出了绝望的呐喊,还是“大汗死了!”这个消息本身就带着某种瘟疫般的魔力,迅速在残存的、如同无头苍蝇般的休屠军队中蔓延开来。
王旗已倒,大汗毙命!
这最后一丝维系着军队组织的信念支柱,轰然崩塌。
恐慌如同最剧烈的瘟疫,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席卷了整个饮马涧,并迅速向尚在谷外、不明所以的后续部队以及留守鹰嘴崖的大营蔓延。
“逃啊!”
“大汗死了!败了!快跑!”
残存的士兵彻底失去了所有斗志,丢盔弃甲,如同受惊的羊群,只凭着本能向着来路亡命奔逃。自相践踏而死者,远比被夏军杀伤的更多。整个休屠大军,二十万之众,在核心被摧毁后,彻底变成了一盘散沙,一场巨大的、无可挽回的雪崩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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