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海那条伤腿的绷带已被脓血浸透成半硬壳,黑黄相间的污渍在灰蓝工装上蔓延出狰狞的地图。他蜷在车间角落那堆干草里,每一次喘息都带着破风箱的嘶鸣。沈雪梅的铝饭盒敞开着,盒底积着薄薄一层浑浊的液体——那是她刚用饭盒舀来的冷却水槽表层废水,水面浮着细密的油花。饭盒边缘,那支断裂的体温计残骸斜插着,残留的水银珠在油膜下闪着阴冷的银光。
“烧……烧起来了……”王海干裂的嘴唇翕动,浑浊的眼珠死盯着车间中央那台被剥去“蜡壳”的注塑机基座。基座钢板暴露在空气中,表面残留的深绿色蜡膜在机器余温烘烤下正缓缓卷曲、收缩,像被无形火焰舔舐的活物。一股甜腻中夹杂着松针腐败的怪味,混着机油和铁锈的气息,在湿闷的车间里无声弥漫。
齐铁军的手掌重重拍在基座滚烫的钢板上!皮肉接触高温金属的“滋啦”声让所有人头皮一麻!他猛地抽回手,掌心一片刺目的红,边缘迅速鼓起水泡。他看都没看烫伤,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钢板表面——刚才手掌按压处,那层深绿色的蜡膜竟像受惊的苔藓般猛地收缩、卷边,暴露出底下钢板一片新鲜的、如同被强酸腐蚀过的暗红色蚀坑!蚀坑边缘,几点极其微小的白色结晶在灯光下闪烁!
“这蜡……在吃铁!”赵红英的声音带着惊骇的嘶哑。她抓起地上一块刚撬下来的蜡壳碎片,蜡块边缘还粘连着钢板表面被腐蚀脱落的暗红色铁屑!碎片内部,无数肉眼难辨的灰黑色杂质颗粒如同虫卵般镶嵌其中。
陆文婷的莱卡镜头几乎贴到了蜡膜卷曲的边缘。暗房冲印的急件照片在惨白灯光下摊开——放大镜下,蜡膜深处,那些灰黑色杂质竟是无数细微的、棱角分明的深褐色晶体碎屑!晶体边缘锋利如刀,深深嵌入蜡体,像被强行封存的毒牙!
“松香!”陆文婷的指尖猛地戳在照片上晶体最密集的区域,声音因惊怒而变调,“熬蜡时混进去的劣质松香碎渣!含铅量超国标三十倍!”她抓起那块蜡壳碎片,指甲狠狠刮下表面一层深绿色的蜡膜,露出底下更深层、颜色更暗沉、几乎发黑的蜡基。“还有沥青!铺路用的劣质沥青熬进去了!”她将刮下的蜡末甩进沈雪梅敞开的铝饭盒里,蜡末瞬间在浮着油花的废水表面散开,油腻的黑色迅速晕染了水面。
“王海哥的腿……”沈雪梅的声音颤抖着,她猛地看向王海溃烂的伤口边缘——绷带缝隙里渗出的脓液,在昏暗光线下竟隐隐泛着一丝诡异的、不易察觉的……暗绿色!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猜想,王海的身体猛地剧烈抽搐起来!他像离水的鱼一样在干草堆上弹动,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浑浊的眼球疯狂上翻,露出大片吓人的眼白!绷带下溃烂的伤口因剧烈抽搐而撕裂,一股浓稠的、颜色深绿发黑的脓液猛地涌出,瞬间浸透了干草,散发出比之前浓烈十倍的、令人作呕的甜腻腐臭味!
“按住他!”沈雪梅扑上去,双手死死压住王海痉挛的肩膀。她的手指无意中蹭到那涌出的脓液,一股滑腻冰凉的触感传来,带着强烈的刺激性!皮肤接触的地方瞬间传来针扎般的刺痛和麻痒!
“有毒!”她失声惊叫,猛地缩手!指尖皮肤上,几个微小的红点迅速浮现、肿胀!
整个车间死寂了一瞬,只剩下王海喉咙里可怕的抽气声和机器低沉的嗡鸣。
“拆!!”齐铁军的咆哮如同受伤猛兽的怒吼,瞬间撕裂了凝固的空气!“所有敷了这鬼东西的机器!全给我扒干净!一块蜡皮都不许留!”他布满烫伤水泡的手抓起一根沉重的撬棍,狠狠砸向旁边另一台冲压机的基座!裹着厚厚蜡壳的基座发出沉闷的钝响,纹丝不动。
“来不及了!”赵红英的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狠厉,“林老板的船在蛇口港!明天报关!那批用蜡封的模具芯子……就在集装箱里!”她染着油污的手指向窗外,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港口的方向。“一旦出海……这毒蜡芯子……就是砸向咱们所有厂子的脏弹!”
蜡封的定时炸弹
蛇口港三号码头,咸湿的海风裹着浓重的柴油味。林老板的“金丰号”货轮如同钢铁巨兽匍匐在岸边,巨大的吊臂正将一个个标准集装箱稳稳吊装进船舱深处。集装箱外壳上,“林氏精密(香港)”的蓝色喷漆在灰暗天光下格外刺眼。
赵红英的解放卡车如同疯牛般冲过港区大门,车轮卷起的泥浆狠狠拍在门岗玻璃上。她跳下车,沾满油泥的劳保服外套着一件极不合身的、皱巴巴的灰色西装——那是她临时从乡镇企业办公室墙上扒下来的“接待服”。她手里死死攥着一卷被汗水浸透的报关单副本,单子上“模具芯(生物蜡密封)”的字样旁,盖着鲜红的“已验讫”印章。
“林老板呢?!”她冲着船边一个穿着白衬衫、别着对讲机的调度员吼,声音嘶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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