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天豪的尸体躺在法医中心不锈钢解剖台上,无影灯的光冰冷刺眼,把他身上那些属于活人的、油腻的生气都蒸干了,只剩下一具需要被解读的、沉默的证物。秦望舒换上了蓝色的手术服,口罩帽子戴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专注到近乎冷酷的眼睛。器械碰撞发出清脆的微响,在过分安静的解剖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她先从体表开始,一寸一寸,像扫描仪。除了颈部那道触目惊心的主伤口,她在死者左手手背发现了几处细微的、新月形的表皮剥脱,很浅,像是被什么东西刮过,或者……挣扎时蹭到了粗糙表面。右肩后方有一小片不明显的淤青,颜色很淡,可能是死前数小时形成的。
重点自然是颈部。她小心地清理创口周围已经半凝固的血和组织液,用测量尺精确记录创口的长度、深度、角度。刀刃从左侧颈前切入,斜向下走,几乎横贯整个颈部前侧,最终止于右侧胸锁乳突肌深面。颈动脉、静脉、气管、食道被齐刷刷切断,甚至颈椎前缘都留下了清晰的切痕。
“凶器单面开刃,刃口极薄,厚度可能不超过一毫米,刃角非常小,锋利度惊人。”她对着录音设备陈述,声音平稳无波,“切割轨迹干净利落,几乎没有试探或拖曳的痕迹,凶手施加的力量很大,而且……非常确定。这不是惊慌或犹豫下的动作。”
她提取了创口边缘的组织样本,又仔细检查了颈椎骨上的切痕。在放大镜下,骨头上留下的纹路极其细微、平滑,没有常见的锯齿状崩裂。“凶器材质异常坚硬,可能是特种合金,甚至是……陶瓷?”她微微蹙眉。这种材质的刀具并不常见于日常或普通犯罪。
接着是胃内容物。昨晚的应酬残留——高级海鲜、红酒、还有一些未完全消化的精致点心。死亡时间与她之前的推断吻合。
当解剖进行到胸腔时,秦望舒的动作顿了一下。她用手术刀小心地分离组织,暴露出发紫的心脏。心脏表面看起来并无异常,但她注意到心包腔内,有极其微量的、淡黄色的异常积液。
她取样,标注,心里存了个疑问。这积液量太少,未必与死因直接相关,但出现在一个突然遭到致命外伤的死者身上,显得有些突兀。
整个解剖过程持续了三个多小时。结束时,窗外天色已经黑透。秦望舒脱下手套,按了按有些发酸的后颈。初步结论:机械性损伤致死,失血性休克为主。但那些细节——特殊的伤口形态、可能的特种刀具、心包微量积液、手背的刮痕、肩后的淤青——像散落的珠子,暂时还串不成完整的线。
她拿起那份从死者指甲缝里提取到的深蓝色纤维的初步检测报告。纤维是合成材料,具体成分还需要更专业的仪器分析,但初步判断,是一种常用于某种特定行业工作服的耐磨布料。
还有那丝若有若无的工业润滑剂气味。色谱分析结果刚出来一部分,显示含有几种复杂的酯类和氟化聚合物成分,常见于高精密机床或某些特殊机械的冷却润滑系统。
蓝衣。精密机械。锋利到可怕的特种刀具。
秦望舒脑海里闪过几个模糊的可能性,但都需要更多证据支撑。她将报告整理好,准备去跟林深汇合。
同一时间,赵建国正开着他那辆有些年头的黑色轿车,穿行在夜晚湿漉漉的街道上。他要去见吴天豪的前妻,沈美娟。
地址在城东一个高档公寓小区,比金茂府低调些,但价格不菲。赵建国在楼下登记,保安打了个电话上去,才放行。
开门的是个五十岁上下、保养得宜的女人,穿着质地很好的家居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悲伤和疲惫,但眼神很清醒,甚至有些锐利。屋里飘着淡淡的檀香味。
“赵警官,请进。”沈美娟声音平静,将他引到客厅。客厅布置得典雅,墙上挂着些抽象画,博古架上摆着瓷器,看得出品味。
赵建国没废话,直接说明了来意,但措辞谨慎。
沈美娟安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沙发扶手。“天豪他……哎。”她叹了口气,“我们离婚五年了,生意上的牵扯也早理清了。他突然这样……我也很震惊。”
“沈女士,据您了解,吴先生最近有没有和什么人结怨?生意上的,或者……私人方面的?”赵建国问。
沈美娟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他的生意,我后来不太过问。不过天豪那个人,做生意手段比较……灵活。得罪人是难免的。这两年地产行情不好,他的集团资金链听说有点紧,和几个合作方好像也有摩擦,具体我不清楚。”
“私人方面呢?感情上?”
沈美娟嘴角似乎扯动了一下,像是想笑,又忍住了。“离婚后他身边没断过人,都是些年轻女孩子,图他什么,大家心里都清楚。不过最近半年,好像消停点了,没听说有固定的。”
“您知道他平时有什么特别的爱好,或者……信仰方面的倾向吗?”赵建国想起书房那些蜡烛和圣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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