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没停,天阴得跟傍晚似的。技术队的车陆续到了,金茂府B栋楼下像开了个杂货铺,各种设备箱子搬上搬下,警戒线外头已经围了几层人,举着手机的,伸着脖子的,还有几个穿雨衣的记者想往里挤,被民警拦在外围,吵吵嚷嚷。空气里湿漉漉的,混着土腥味和一股子压抑不住的、猎奇的兴奋劲儿。
楼上书房成了个巨大的证物提取现场。闪光灯时不时亮一下,照亮那些凝固的蜡泪和暗沉的血迹。秦望舒蹲在尸体旁,动作仔细得像在修复文物,镊子、棉签、采样瓶在她手里轮换。颈部的伤口被近距离拍照、测量,她甚至小心地拨开伤口边缘已经僵硬的组织,观察创面深处的纹理。
“伤口角度自上而下,略微偏左。凶器刃口极薄,非常锋利,切入时几乎没有阻力感……”她轻声对旁边的记录员说着,声音隔着口罩有些发闷,“颈椎骨上有明显的切痕,边缘平滑,这不是普通的刀具能造成的。更像……某种特制的、带有放血槽的专业切割工具。”
林深站在书房门口,没进去踩那一地可能残留的痕迹。他看着秦望舒工作,目光又移到那架黄铜天平上。技术队的人正在小心地提取金币上的指纹——如果有的话,以及那本《圣经》上可能留下的任何皮屑或汗渍。
陈诺抱着笔记本电脑蜷在客厅角落的沙发里,屏幕光映着他快速移动的手指。他在远程接入小区监控中心的数据流,同时分屏检索着网上那些已经开始发酵的言论。
“头儿,”他头也不抬地说,“小区监控拍到了昨晚十点四十七分,有一辆黑色轿车进入地下车库,车牌被泥巴糊住了,看不清。开车的人戴着帽子和口罩,中等身材。电梯里的摄像头在他进入前就被人用口香糖之类的东西糊住了镜头,一直到今早六点多保洁才发现。楼梯间没有监控。这人……反侦察意识不弱。”
“车辆最后去了哪个区域?能找到吗?”林深问。
“地库摄像头分布有死角,那辆车在B3区域的一个拐角后消失了大概十五分钟,再出现时就直接开出了地库。出口摄像头同样没拍到清晰车牌。”陈诺啧了一声,“老手。对这里的监控布局摸得很清楚。”
赵建国从书房里退出来,摘下沾了血沫的手套,脸色铁青。“保姆问过了,吓得不轻,但还算能说清楚。吴天豪昨晚八点多有个应酬,司机送回来的,大概九点半到家。之后就没再出去。保姆住在小区另一栋的佣人宿舍,每晚十点离开。她说吴天豪独居后脾气有点怪,疑心病重,晚上书房门经常反锁,窗户也都从里面锁死。外人想半夜摸进来不惊动他……难。”
“不是外人呢?”林深反问。
赵建国愣了一下:“熟人作案?有钥匙或者密码?那更麻烦,排查范围就海了去了。生意伙伴,亲戚,以前的员工,相好的……”他掰着手指数,越数眉头皱得越紧。
“熟人,带着专业的切割工具,精心策划了监控盲区,杀了人还不走,有闲心摆弄蜡烛、天平和圣经……”林深缓缓说道,“这不像是普通的仇杀或谋财。”
他走向客厅巨大的落地窗。雨滴顺着玻璃蜿蜒而下,外面的城市一片朦胧。他的目光没有焦点,仿佛在穿透雨幕,看向更远的地方。“这像一场‘演出’。凶手在展示,在宣告,甚至……在教导。”
“教导?”赵建国没明白。
“教导我们,也教导看客,‘贪婪’的下场。”林深转过身,“那些迅速出现的媒体报道,标题高度一致,内容渲染细节……你不觉得太快,太整齐了吗?”
陈诺适时接口:“网上已经有人把现场照片(不知道哪儿流出去的)和《圣经》那段话拼在一起,标题都带上了‘七宗罪’、‘天罚’、‘审判日’之类的标签。传播节点有明显的推动痕迹,几个平时流量不大的本地论坛和自媒体账号同时发力,像是……预埋好的引信被点燃了。”
“七宗罪……”林深重复这个词。贪婪、嫉妒、暴怒、懒惰、色欲、暴食、傲慢。源自中世纪天主教的道德分类,却成了无数犯罪小说和电影热衷的题材。现在,它被套用在了这起真实的、血腥的谋杀案上。
凶手,或者凶手背后的人,在主动为案件定性,贴上刺激的标签,引导舆论的走向。
“金币来源查到了吗?”林深问陈诺。
“有点眉目了。”陈诺切到另一个界面,“这种金币不是官方货币,是吴天豪自己的集团公司前年成立二十周年时,特别定制的一批纪念币,纯金,发行量很少,主要送给重要客户和高管做收藏。每个金币都有独立编号。现场天平托盘里那一堆,粗略估计有五十枚左右,按金价算就值不少钱,更别提纪念意义。”
“凶手用死者自己的纪念币,来‘审判’他的贪婪……”秦望舒不知何时也走了出来,摘下了口罩,清冷的脸上带着深思,“这是一种极具个人针对性的羞辱。凶手了解吴天豪,知道他看重这个,知道这金币对他的象征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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