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光宇的书房,保持着原样。物证标签像白色的雪花,贴在奖杯、书架、以及那块曾经盖住尸体的、绣着“赎罪”二字的白色绸布曾经覆盖的区域。空气里,那股若有若无的廉价香水味早已散尽,只剩下灰尘和一种属于“过去”的滞闷感。
李默站在书房中央,穿着物业维修工的深蓝色制服,过于宽松,衬得他更加瘦削。他手里拿着一个不起眼的检测仪,假装检查通风口,目光却像最精密的雷达,一寸寸扫过这个他曾在黑暗中潜入、并亲手完成“审判”的空间。
心脏在肋骨下沉闷地撞击,每一下都带着冰冷的回响。不是恐惧,是一种近乎麻木的、完成任务后的虚无,以及更深沉的,无法随着陈光宇死亡而消散的痛楚。
他的妹妹,李莹,曾经也站在这个房间里。不是作为客人,而是作为……祭品。
记忆像挣脱牢笼的野兽,凶猛地扑来。
那是个下着淅沥冷雨的夜晚。李莹回到家时,浑身湿透,不是因为雨,是因为冷汗。她脸色惨白得像一张纸,嘴唇不住地颤抖,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空洞得吓人。
“哥……”她声音发飘,像随时会断线的风筝。
李默把她扶到沙发上,用干燥的毛巾裹住她冰冷的身体。“怎么了?莹莹?谁欺负你了?”他声音放得极轻,心里却掀起了风暴。妹妹在陈光宇的慈善基金会做志愿者,一直很开心,说陈先生是真正的好人。
李莹猛地抓住他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他的肉里。“不是……不是那样的……他……他是魔鬼……”
断断续续的、夹杂着剧烈颤抖和压抑哭泣的叙述,像一把生锈的锯子,缓慢地切割着李默的理智。
所谓的“志愿者选拔”,是一场精心伪装的筛选。陈光宇那双看似慈和的眼睛,像X光一样扫描着每一个渴望得到帮助的年轻人,寻找着那些内心脆弱、家庭无力、渴望认可的灵魂。李莹,单纯,善良,刚刚经历考研失败和失恋的双重打击,正是完美的目标。
她被带进这间书房,不是接受鼓励,而是聆听“教诲”。陈光宇用最温柔的语气,剖析她所谓的“罪”——不够努力,内心软弱,辜负了家人的期望。他告诉她,世俗的规则已经无法拯救她,只有接受他制定的“净化”,剥离旧我,才能获得新生。
起初是精神上的打压和孤立,切断她与外界的联系,用一套扭曲的逻辑不断洗脑。然后,是肉体上的“惩戒”。在隔音良好的地下室里,bian打,电 击,美其名曰“驱除心魔”。她被要求感恩,要求将这种痛苦视为“救赎”。
“他说……接受惩罚,是赎罪和获得新生的唯一途径……”李莹蜷缩起来,像一只被踩烂的蝴蝶,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他说……如果我告诉别人,就是亵渎了这份恩典,会下地狱……而且,他说他有的是办法,让家里……让哥你……也……”
李默听着,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又在下一秒沸腾燃烧。他紧紧抱着妹妹,能感觉到她嶙峋的骨头和无法控制的战栗。他发誓,要报警,要让那个伪君子付出代价。
他们去了。带着李莹手臂上、背脊上那些隐秘的伤痕照片,带着她破碎的叙述。
接待他们的警官很客气,记录得很详细。然后,是漫长的等待。回复来了,措辞严谨,充满遗憾:证据不足。陈光宇先生是着名的慈善家,社会形象极佳,仅凭单方面描述和无法确定来源的伤痕,无法立案。对方甚至暗示,李莹的精神状态可能不太稳定,建议家人多加看护。
希望,在那扇挂着国徽的大门后,被撞得粉碎。
李莹眼中的最后一点光,熄灭了。她不再说话,整天蜷缩在房间的角落,像一尊正在风化的石膏像。几天后,她用一把小小的裁纸刀,在浴缸里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水流带着稀释的鲜血,染红了整个水面,也染红了李默的世界。
他清理妹妹的遗物时,在她紧握的手心里,发现了一张皱巴巴的纸条,上面用颤抖的笔迹写着一行字,像是某种求救,又像是绝望的诅咒:
“法律给不了我正义。”
冰冷的现实将李默从回忆的泥沼中拽回。他站在仇人殒命的书房,复仇的快意早已被巨大的空虚吞噬。他做到了法律做不到的事,但妹妹……再也回不来了。
口袋里的廉价预付费手机无声地震动了一下。不是物业公司的通知。
他走到窗边,借着检查窗帘轨道的动作,快速看了一眼屏幕。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加密信息。内容很简单,只有一个网址和一串随机的字符密码。
心脏再次剧烈跳动起来,这次带着一种截然不同的、混杂着警惕和一丝病态期盼的情绪。
他知道这是什么。
在妹妹死后,在他被绝望和仇恨彻底吞噬,开始像幽灵一样跟踪、调查陈光宇,计划着那场最终审判的时候,他曾在某个极度隐秘的、游走在法律灰色地带的网络论坛上,用加密方式匿名发过一个帖子。没有具体细节,只有一种弥漫的、无处申诉的绝望和同归于尽的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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