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暴的余威在盐沼上空彻底消散,留下一个被暴雨冲刷过的、更加死寂的世界。浑浊的泥水渗入盐壳深处,只在低洼处留下片片反射着惨淡天光的浅坑,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硫磺、焦糊和湿润盐晶混合的刺鼻气味。萧寒趴在冰冷的泥泞中,每一次沉重而紊乱的呼吸都伴随着胸腔深处沉闷的“嗡嗯”雷音,如同垂死巨兽的低吼。
左肩胛骨处,那被天雷直接轰击的地方,皮肤焦黑碳化,边缘翻卷,露出下方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骨骼。每一次微小的动作,甚至只是呼吸带来的胸腔起伏,都会牵动这片新生的“金属”与周围血肉、神经产生剧烈的摩擦和排斥感,带来深入骨髓的锐痛。更糟糕的是心脏,那致命的早搏如同跗骨之蛆,时快时慢,毫无规律,每一次异常的跳动都让他眼前发黑,冷汗涔涔。
阿萝用仅存的、相对干净的驼皮碎片,蘸着浑浊的泥水,一遍遍擦拭萧寒焦黑伤口边缘的污垢。她的动作极其轻柔,银色的瞳孔里盛满了恐惧和一种近乎麻木的坚韧。她看着哥哥肩胛骨深处那非人的金属冷光,听着他喉咙里挤压出的、应和着心跳的奇异音节,小小的身体在清晨的寒风中微微颤抖。
“哥…饿…”她终于忍不住,声音细弱蚊蝇,带着长久饥饿带来的虚弱和本能。
这声呼唤如同冰冷的针,刺穿了萧寒被剧痛和紊乱心跳占据的意识。饥饿。这最原始、最迫切的生存需求,瞬间压倒了一切。他艰难地转动唯一还能勉强活动的脖颈,布满血丝的晶化眼眸扫过这片被雷火肆虐过的盐壳洼地。目光最终定格在昨日那场惊天动地的雷击中心——那个被闪电炸出的、直径近丈的焦黑深坑。
坑底,除了被高温熔融又重新凝结的、如同黑色琉璃般的盐晶,还散落着一些灰白色的粉末。那是被极致高温瞬间汽化、又冷却凝结的盐晶粉尘,异常细腻。而在坑壁边缘,靠近被炸得酥松的盐层处,几缕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绿色,顽强地钻了出来!
那是几株孱弱得可怜的、不知名的耐盐碱野草幼苗。它们细嫩的茎秆在寒风中瑟缩,叶片呈现出病态的淡黄色,边缘带着焦痕,显然是雷暴和高温的幸存者。它们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微弱的生命信号。
萧寒的目光死死锁定了那几点微绿。一个近乎绝望的念头,在他枯竭的脑海中疯狂滋长。他从贴身处,用颤抖的右手,极其艰难地摸出一个小小的、用坚韧的蜥蜴皮缝制的皮囊。皮囊口用细藤紧紧扎着。解开藤蔓,倒出里面的东西——几粒干瘪、颜色暗红如凝固血块、表面布满诡异螺旋纹路的黍种。
这是从绿洲丹房抢出的、被玉霄宗改良过的、以血肉为养料的**血黍**!是剧毒,也是他们此刻唯一的“种子”。
“扶我…过去…”萧寒的声音嘶哑破碎,每一个字都像砂砾摩擦喉咙。
阿萝用尽力气,搀扶着他勉强站起。每挪动一步,左肩金属骨骼与血肉的摩擦都带来钻心的剧痛,心脏在胸腔里狂乱地撞击。短短几十丈的距离,如同跨越刀山火海。终于,两人踉跄着来到焦黑的雷击坑边缘。
萧寒跪倒在滚烫(被阳光重新晒热)的盐壳上,无视那灼痛。他用右手捡起一块边缘锋利的、被雷电炸裂的黑色盐晶碎片。没有犹豫,左手手腕内侧向上,暴露在惨淡的晨光下。那里的皮肤因为长期的干渴和营养不良,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和松弛,青紫色的血管在皮下隐约可见。
他右手紧握锋利的黑色盐晶碎片,冰冷的棱角深深硌入掌心。牙关紧咬,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厉色,猛地将碎片最尖锐的棱角,狠狠压向左手腕内侧那根最粗的静脉!
“嗤——”
一种皮肉被强行割裂的滞涩感传来。剧痛瞬间传递到大脑,但萧寒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暗红色的血液,带着身体最后的热度,如同粘稠的浆液,缓慢地从狭长的创口涌出,滴滴答答地落在下方滚烫、焦黑的盐壳上。
“滋啦……”
血液接触高温盐壳的瞬间,立刻蒸腾起刺鼻的血腥气混合着焦糊味的白烟。血液并未立刻渗入,而是在焦黑的盐晶表面短暂地凝聚成一小滩,然后才极其缓慢地被吸收。
萧寒忍着眩晕和心脏因失血而更加狂乱的悸动,移动手腕,让宝贵的鲜血滴落在坑壁边缘那几株孱弱野草幼苗的根部,以及旁边几处被他用盐晶碎片艰难刨开的、浅浅的盐窝里。每一滴血落下,都在贫瘠的盐壳上留下一个深色的印记,迅速被干燥的空气蒸发掉大部分水分,只留下暗红色的血痂。
做完这一切,他颤抖着将几粒干瘪如石子的血黍种,极其小心地按进了那几处被鲜血浸润过的浅窝里。种子埋得很浅,几乎半露在滚烫的盐壳上。
“水…”萧寒喘息着,声音虚弱。阿萝立刻会意,拿出那个由她银发编织的网兜。昨夜凝结的几颗微小水珠早已在晨光中蒸发殆尽,只在稀疏的发丝上留下几点细微的白色盐霜。她徒劳地用手指捻过发丝,送到萧寒焦裂的唇边,只有一点点微不可察的咸涩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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