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的灯笼还在寒潭堡的屋檐下摇曳，梅枝上的残雪就开始往下淌水了。融化的雪水顺着花瓣的纹路滑落，在冻土上洇出一个个深色的圆点，像春天打的暗号。林安蹲在梅林下，看着几粒北境谷种在温水里发胀，芽尖顶破种皮，冒出嫩白色的尖儿。
“醒了醒了！”李石举着个新打的锄头跑过来，锄头上还沾着铁屑，“你看虎叔给我打的家伙，刃口比赵丫姐的箭头还亮！”他蹲下来盯着谷种，手指在水面上划着圈，“这谷种真能在北境长？我听石老说，北境的春天比咱们晚一个月呢。”
“白灵婶婶说，谷种耐冻，”赵丫提着个竹篮从药圃走来，里面装着晒干的驱虫草药，叶片上还带着雪渍，“提前泡发了，等我们到北境，刚好能下地。”她把草药分成小捆，用麻绳扎好，“这些给阿依娜的娘，去年她说北境的蚜虫总啃菜苗。”
祠堂里，林越正在清点行囊。玄铁盾靠在墙角，盾面的冰鸟玄铁牌被擦拭得锃亮，旁边堆着铁匠铺新打的农具——铁锹、锄头、镰刀，每件都用红布缠着，透着股喜庆。“锁龙关的商队后天出发，”他拿起一卷北境地图，在桌上铺开，“咱们跟商队走，路上能有个照应。”
柳无涯坐在太师椅上，旱烟袋在烟锅里磕了磕，火星溅在青砖地上：“让石老多派几个护卫，黑风渊开春不太平，去年就有沙虫借着融雪钻出地面。”他看向林安，“把鼎片带上，关键时刻能护着大家。”
“早准备好了。”林安从怀里掏出用油布包着的鼎片，十片叠在一起，薄如蝉翼，却沉甸甸的，“白灵婶婶还配了防沙虫的药膏，说涂在衣服上，虫子就不敢靠近。”
张婶的茅屋里飘出麦饼的香气，她正把刚出炉的饼子装进麻袋，麦香混着芝麻的焦香漫过院墙。“给北境的孩子们带的，”她擦了擦额头的汗，鬓角的白发沾着面粉，“阿依娜说他们爱吃甜口的，我多放了些糖。”
李石趁机抓起一块塞进嘴里，烫得直吸气：“还是张婶做的好吃！北境的麦糕太噎人，配着这饼子正好。”
“就你嘴馋。”张婶笑着拍他手背，又往林安手里塞了个布包，“这里面是给阿依娜的，寒潭的梅子酱，配麦糕吃解腻。”
林安接过布包，沉甸甸的，酱色的汁液透过粗布渗出来，带着酸甜的气息。他想起阿依娜红布袄上的雪绒花，忽然觉得这梅子酱的颜色，竟与那刺绣有几分相似。
傍晚的寒潭泛着青蓝色，冰面开始解冻，边缘处裂开细缝，能听到“咔嚓”的声响。赵丫站在潭边，将萤草籽撒进冰缝：“白灵婶婶说，萤草籽在冰水里泡过，长得更旺。”她看着籽实沉入水底，“等我们从北境回来，这里就该长满萤草了。”
“回来时梅子也该熟了，”林安望着梅林，枝头的花苞鼓胀得快要裂开，“到时候摘些青梅，泡成酒给北境的萨满送去，他上次说喜欢中原的果酒。”
李石扛着新剑从演武场走来，剑穗的红绳在暮色中格外显眼：“我刚跟护卫们比试了剑法，‘腾龙式’的第七招总算练熟了！阿古拉要是再跟我摔跤，我就用剑鞘绊他！”
赵丫白了他一眼：“就知道欺负人。”话虽如此，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融雪的夜晚格外安静，只有屋檐滴水的声音“滴答”作响，像在数着出发的日子。林安躺在祠堂的软榻上，听着隔壁李石的鼾声，手里攥着阿依娜送的银链。冰鸟吊坠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与胸口的鼎片暖意交融，像揣着个小小的春天。
他想起北境的暖房，想起阿木捧着麦糕的笑脸，想起阿依娜在晒谷场上说的“一定要来”。那些画面在脑海里打转，像坛刚开封的梅子酒，带着微醺的暖意。
第二天清晨，林安被叽叽喳喳的声音吵醒。推开祠堂门，只见几个孩子围着行囊转圈，手里拿着用麦秆编的小骆驼，要他带给北境的小伙伴。“告诉阿木，我学会扎风筝了，”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小姑娘踮起脚，把风筝线塞进他手里，“等他来寒潭堡，我教他放。”
林安笑着点头，把风筝线小心地收进布包。阳光穿过梅林的缝隙，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雪水顺着枝桠滴落，在石板上敲出轻快的节奏，像首出发的序曲。
商队出发的前一天，寒潭堡的人都来送行。石老从锁龙关赶来，手里拄着那根玄铁拐杖，杖头的龙形纹路在阳光下闪着光：“到了北境替我问阿依娜好，就说锁龙关的烽燧又添了新油，亮得很。”
“一定带到。”林安接过石老递来的通关文牒，上面盖着锁龙关的红印，“您老在关隘多保重，别总熬夜巡城。”
石老笑了，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放心，等你们带着北境的新麦回来，我还能陪你们喝三碗雪绒花酒。”
夕阳西下时，行囊终于收拾妥当。装着麦饼的麻袋、驱虫的草药、新打的农具，还有孩子们的小礼物，在骆驼背上堆成小山。林安望着寒潭堡的轮廓，梅林的粉色花苞在暮色中若隐若现，像群待飞的蝴蝶。
他知道，明天一早就会踏上北境的路。这条路他走了好几次，却每次都有新的期待——期待看到北境的麦田泛着新绿，期待听到孩子们的笑声，期待在暖房里，与阿依娜和北境的朋友们，共话又一个春天。
夜色渐深，寒潭的冰面又裂开几道细缝，水声潺潺，像在催促着出发。林安将银链系在玄铁剑的剑柄上，冰鸟吊坠与剑穗的红绳轻轻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像在哼一首关于远方与重逢的歌。
行囊已待发，只等梅雪融尽，春风起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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