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书官捧着拓纸退下后,李文站在帐中没动。灯焰在墙上投出一道晃动的影,他低头看手里的雪莲花瓣,热度没有减,反而像是从内里烧起来似的。
他把花瓣放进贴身布袋,转身走到案前,抽出一张空白竹简。笔尖蘸墨,写下几个字又划掉。最后只留下一行小字:“北谷道,子时,星核启运。”
写完,他吹干墨迹,将竹简塞进粮库暗格第三层——那里原本用来存放旧账本,如今空着。他特意没锁柜门,只虚掩着,像是忘了关。
做完这些,他唤来一名亲卫,声音压得极低:“盯住那个小队长。他若进库房,不要阻拦,立刻通知呼衍铁。”
亲卫点头退下。李文坐在案后,闭眼养神,耳朵却一直听着外面的脚步声。
夜渐深。
粮库建在营地西北角,离主帐有段距离,平日由四人轮值看守。今夜风不大,但冷得刺骨,巡夜兵裹紧皮袄,在门口来回跺脚取暖。
二更天刚过,一道身影从东侧哨岗绕出,脚步轻缓,走的不是正路,而是沿着营墙阴影贴边前行。到了库房拐角,那人停下,左右张望一眼,确认无人,才推开半掩的门进去。
火把骤然亮起。
四面屋顶同时跃下黑衣死士,刀出鞘,围成一圈。呼衍铁从屋脊一跃而下,狼头刀横架在那人颈上,刀锋贴肉,却不伤皮。
“你不是来查夜的。”呼衍铁嗓音低沉,“你是来拿东西的。”
那人浑身一僵,右手猛地往嘴边抬,指尖已触到牙缝中的小囊。
就在这瞬息之间,一道木剑轻点其腕,力道不重,却让他整条手臂瞬间发麻,手指弹开,没能咬破。
李文从门外走进来,手里还提着那盏油灯。灯光映在他脸上,半明半暗。
“我知道你在等什么消息。”他说,“我也知道你为什么要做这件事。”
那人喘着气,眼神乱晃,嘴唇微微颤抖。
“可你没想过,他们会不会兑现承诺。”李文继续说,“你妻子还在玉门关的安置区,孩子才三岁。昨天下了雪,那边的暖炉够不够用?有没有人替她们换过炭?”
那人瞳孔猛缩。
“你传出去的情报,每一条都可能让三千人送命。”李文的声音依旧平稳,“但我现在不想杀你。我想让你想清楚——是谁让你活到现在,是谁保住了你们母子的口粮,是谁让你们不用露宿荒野。”
他顿了顿,把木剑收回腰间。
“如果你觉得,背叛我们能换来更好的日子,那你现在就可以咬破毒囊,一了百了。但你要记住,你死后,她们不会再被列为‘军属优抚’名单,没人会给她们送米粮,也没人会管她们冻不冻得着。”
那人终于跪了下来,双膝砸在地上,发出闷响。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节泛白,牙齿打颤。
“我……我只是想让他们安全……”他声音沙哑,“有人告诉我,只要按时递消息,就不会动她们……”
“谁告诉你的?”呼衍铁逼问。
那人摇头:“我不知道名字……每次都是半夜有人在窗下说话,留下一块铜牌……第二天我就要把情报放在指定位置……”
“什么地方?”
“东边废弃的磨坊,靠河那面的墙洞里。”
李文盯着他看了几秒,转头对呼衍铁说:“带下去,单独关押。别让他见任何人。”
呼衍铁应了一声,拎起那人便走。临出门前,李文又补了一句:“给他水喝,别饿着。明天我要亲自问话。”
死士收队离去,库房恢复寂静。李文站在原地没动,低头看着那块虚掩的柜门。他伸手推了一下,柜子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回到主营帐时,已是三更。副将已在等候,见他进来,起身行礼。
“我已经下令更换所有机要传递流程。”副将低声说,“今后重要文书必须由两名以上校尉联签,并加封火漆印。另外,巡逻路线每两日轮换一次,不再提前公示。”
李文点头:“做得好。”
“还有件事。”副将犹豫了一下,“植物精灵那边……您真打算让它参与夜间监察?”
“它能感知心跳异常。”李文说,“尤其是在黑暗中,比人眼更准。让它今晚就开始巡营,范围限于核心区域。”
副将领命退出。
帐内只剩李文一人。他坐回案前,取出罗盘放在桌上。背面的星图纹路依旧清晰,那三道额外刻痕分别指向绿洲、冰谷、龟兹旧址,此刻竟隐隐透出一丝温热,像是被什么力量轻轻牵引着。
他伸手摸了摸布袋里的花瓣,温度未退。
忽然想到什么,他翻开昨日的值勤记录,找到那个小队长的名字:赵岩。此人隶属东岗巡防队,过去五日中有三次值水源地附近夜哨,恰好都在云姬破译石碑后的六小时内。
时间太巧了。
而且,他是少数几个接触过原始拓纸的人之一。当时文书官誊抄时,他曾帮忙整理桌案,停留了不到半柱香时间——足够做点手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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