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还在吹，旗子卷着角，李文的手还握着那支笔。墨迹从笔尖滴落，在石板上散开成一小团黑影。他没去擦，也没回头，只是盯着天边那一道缓缓裂开的云层。
赤奴站在他侧后方，刀已归鞘，但手仍搭在柄上。他喉咙动了动，低声道：“那是什么？”
李文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像自言自语：“来了。”
一道金光自高空垂下，不刺眼，却让所有人都抬起了头。那光像是从云里长出来的，一寸寸往下探，带着某种沉稳的节奏。紧接着，一声闷响自天际滚来，不是雷，也不是鼓，更像大地深处传来的一记回音。
高台下的十二国使臣纷纷站起，有人后退半步，有人伸手扶住身旁柱子。陇西的老使臣眯着眼望上去，嘴唇微颤：“这……是鼎？”
一座巨鼎正从云中显现轮廓。它没有坠落，也没有飞行，而是像被无形之手托着，缓缓下降。鼎身古朴，九面刻纹，每一道线条都泛着淡淡的金芒。当它完全脱离云层时，整座长安城仿佛静了一瞬。
李文松开笔，任它落在案上。他向前走了两步，站到高台最前端，面对九州鼎降下的方向。
“这是九州鼎。”他说，语气平稳，像是在陈述一件早已预料的事，“大禹所铸，镇气运，定山河。今日现世，不是劫难，是认可。”
人群一片寂静。江东使者喃喃道：“盟约才签，天地就应了？”
“不是应盟约。”李文摇头，“是应秩序。我们立下的不只是条文，是规则。它承认了这一点。”
鼎越降越慢，最终悬停在高台中央三尺之上。没有震动，没有声响，甚至连风都停了片刻。然后，它轻轻落下，稳稳地坐在地面，仿佛本就属于这里。
鼎腹九面逐一亮起。前八面浮现出中原八州的疆域图景，山川河流清晰可见；第九面则显出西域与十二国交联的脉络，一条条光丝如根系般延伸，连接着远方的城池与关隘。那些光丝并非静止，而是在缓缓流动，像是活的一样。
李守诚拄着木杖走上前来，脚步有些不稳。他抬头看着鼎身铭文，声音发涩：“这鼎……怎么会认你？”
李文没有立刻回答。他伸出手，指尖距离鼎面还有寸许，便感受到一股温润的气机迎上来，像是回应他的存在。他收回手，淡淡道：“因为它等的就是这一刻。不是某个人，而是这套体系——以耕养战，以智破力，以规则代强权。”
赤奴走到他身边，目光仍锁在鼎上：“可它出现在这儿，别人会怎么想？匈奴、乌孙、北狄……他们不会坐视不管。”
“我知道。”李文点头，“但它不能藏，也不该藏。藏了，就成了私器；亮出来，才是公器。它在这儿，所有人就都知道——乱世该结束了。”
李守诚沉默片刻，忽然转身对身后礼官道：“取族谱来。”
一名年轻文书快步上前，捧出一本厚重册子。李守诚接过，颤抖着手翻开最后一页空白处，提笔写下几行字。写完后，他合上册子，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角已有湿痕。
“我李氏祖辈耕读传家，从未想过会有今日。”他低声说，“可你做到了。不止是活下来，你还把规矩立住了。”
李文看了他一眼，微微颔首。
这时，鼎身第九面的光流突然加快。那代表着十二国联合气运的网络开始微微震颤，随即，一道细小的光点自鼎心升起，悬浮于空中，缓缓旋转。
李文瞳孔微缩。
他知道那是什么。
那是通道开启的前兆——不是通往某个国度，而是指向另一个世界。他的天赋之一，便是能消耗气运之力打开单项通道。但这道光点不同以往，它稳定、纯净，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频率。
“它在响应你。”赤奴察觉到了异样，“这鼎……在帮你？”
“不是帮我。”李文轻声说，“是在配合。就像农具听命于农夫，战马服从骑手。现在，工具和人都齐了。”
他抬起右手，掌心朝上。那枚悬浮的光点缓缓下沉，落入他手中。没有温度，也没有重量，只有一股熟悉的波动——那是气运之力的共鸣。
一瞬间，他脑海中闪过许多画面：十六岁那年在田埂上醒来，看到第一株小麦精灵破土而出；第一次用通道送走难民妇孺；在玉门关外种下十万株抗旱灵麦；与赤奴并肩站在雪山上寻找水源；昨夜亲手签下名字时墨迹中的金光……
一切都没有白费。
“叔祖。”李文忽然开口，“从今天起，运朝不再是避难之所，也不会止步于西域。”
李守诚睁大眼：“你想做什么？”
“走出去。”他说，“去别的世界。带人去，也带规则去。种田、建城、立约、通神。一个世界接一个世界，直到万界相连。”
赤奴皱眉：“可这些国家刚安定下来，百姓需要休养生息。”
“所以我不会抽调兵力，也不会征粮。”李文转过身，目光扫过两人，“我会选自愿者。让他们自己决定要不要穿过通道，去开荒、经商、传技。只要他们带回新世界的作物、知识、经验，运朝就给他们身份、土地、庇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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