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绵三日的雨水终于停歇，灵渠上游一处隐蔽的山坳里，潮湿的空气凝滞不动，泥土蒸腾出腥甜的气息。
晨雾尚未完全散去，在林木间缭绕，为这片试验场平添了几分神秘。
章邯站在一片刚刚清理出的空地上，目光紧盯着面前的庞然大物——那是一根需要两人合抱的粗大毛竹，竹节已被悉数打通，竹身用浸过油的藤条和牛筋反复捆扎了十余道，牢牢架在一个带有简易转向机构的木制支架上。
这就是他带领少府工匠，不眠不休三日，严格按照九皇子所给秘方试制出的第一门竹筒火炮。
竹筒开口处隐约可见填塞严实的黑色粉末，一根浸过油脂的麻绳作为引信从后方延伸出来，在寂静的山谷里显得格外醒目。
旁边还散落着几个小一号的试验品，记录着这些天来反复调试的痕迹。
几名参与制造的工匠远远站着，既期待又畏惧地望着那个危险的造物。
他们亲手配置了那些刺鼻的神火粉，至今指尖还残留着硫磺的辛辣。
一位年长的工匠不自觉地搓着手指，喃喃自语：这味道，像是从地府里带来的……
开始试爆。章邯沉声下令，声音在山谷间激起轻微的回响。
他亲自执起火把，目光扫视四周，确认警戒无误。
他的指尖微微发颤，既是因为连日来的疲惫，更是因为对即将发生的一切既期待又忐忑。
就在山坳外侧，那个曾经嗅到火药味的山越暗探，此刻正像壁虎般紧贴在榕树的枝干间。
浓密的树叶将他遮掩得严严实实，只有一双锐利的眼睛透过缝隙，死死盯着山谷中的动静。
他奉命监视秦军的一举一动，特别是与那奇怪气味相关的动静。
当他的目光落在那奇特的巨大竹筒上时，心头莫名一紧，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短刃。
章邯深吸一口气，将火把凑近引信。火星在潮湿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明亮。
嗤——
引信迅速燃烧，火星沿着麻绳飞快窜向竹筒深处，在众人紧张的注视下划出一道转瞬即逝的红线。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一个年轻的工匠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双手紧紧攥住了衣角。
下一刻——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撕裂了山谷的宁静，仿佛九天惊雷在耳边炸响。
大地剧烈震颤，那粗大的竹筒在轰鸣中瞬间解体，化作无数碎片裹挟着碎石铁钉，如暴风骤雨般向前喷射。
百米开外的标靶竹林顿时遭殃，碗口粗的竹子被拦腰炸断，碎屑纷飞，仿佛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撕碎。
爆炸产生的气浪掀起近处的草皮，灼热的气流扑面而来，带着刺鼻的硝烟味在空气中弥漫。
死寂。
除了山谷间回荡的余音，所有人都被这骇人的威力震慑得说不出话。
章邯虽早有准备，仍被眼前的破坏力惊得心神俱震。
那些工匠更是双腿发软，有人直接瘫坐在地，望着那片狼藉的竹林目瞪口呆。
先前那个年长的工匠颤抖着在胸前画了个祈福的手势，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啊——！
一声凄厉的尖叫突然从山坳外侧传来。
只见那个藏在树上的山越暗探被这突如其来的吓得魂飞魄散，手脚一软，竟从十几米高的树冠直直摔落，一声砸在厚厚的落叶层上。
虽然侥幸未死，却也摔得七荤八素，趴在地上瑟瑟发抖，嘴里不住地念叨着听不懂的土语。
他的眼神涣散，显然已经被这超乎想象的场景吓破了胆。
警戒的秦军士兵立即上前，将其五花大绑。
士兵们交换着震惊的眼神，显然也被刚才的动静所震慑。
消息很快传回中军大帐。传令兵一路小跑，脸上还带着未褪去的惊悸之色。
嬴昭看着被押到面前、面无人色的山越暗探，稚嫩的脸上看不出情绪。
他端起一杯温水，示意亲卫给这个可怜人喂下。
会说秦话吗？奶声奶气的询问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暗探早已吓破了胆，忙不迭地点头，喝水时还因为颤抖洒了不少在衣襟上。
战象最怕什么？嬴昭直截了当地问，目光如炬。
暗探眼神闪烁，但在那双清澈却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目光注视下，在方才那声带来的恐惧中，他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怕……怕火……特别是突然的大火和巨响……他哆哆嗦嗦地交代，声音断断续续，象鼻最是敏感，若是用沾了油的布条点燃塞入，巨象立刻就会发狂，不分敌我地冲撞……特别是月圆之夜，它们的耳朵格外灵敏，一点异响都会让它们焦躁不安……
一旁负责记录的蒙毅立即挥毫，将象鼻畏火月圆易惊这些关键弱点详细记下。
羊皮卷上墨迹淋漓，记录着这些珍贵的情报。
这与之前设想的水攻之法相互补充，形成了一套完整的破敌之策。
嬴昭微微颔首，示意将人带下好生看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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