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隙闭合的刹那，张小凡只觉掌心一空，陆雪琪的手竟如烟散去。他本能地反手抓去，却只触到一片翻涌的黑雾，如潮水般将他吞没。
五感尽失。
耳中忽闻滴水声，清冷、缓慢，一滴一滴，敲在石壁上，也敲在他心上。眼前光影浮动，青石地面、血色阵纹、寒冰玉棺——滴血洞。
碧瑶就站在玉棺前，白衣如雪，发丝轻扬，唇角含笑。她转过身，眸光清澈，唤他：“小凡哥哥。”
张小凡浑身一震，脚步竟不由自主地向前迈了一步。
“你……不是她。”他低语，声音干涩。
可那笑容太真，那眼神太熟。十年寒夜孤灯，梦中千回，不就是这一面？他右手赤纹突地灼痛，噬魂棒在背后嗡鸣，似要挣脱束缚。他却恍若未觉，只盯着她，喉头滚动：“若不是她……为何能在此处？”
碧瑶轻步上前，指尖将要触上他脸颊。
“住手！”
一声清叱如剑破雾。
天琊剑光自虚空中斩下，碧瑶身影瞬间碎裂，化作青烟消散。陆雪琪立于剑光之后，衣袂翻飞，剑尖直指张小凡眉心。
“你若再进一步，我便斩你神识。”她声音冷得如霜降九霄。
张小凡踉跄后退，喘息粗重。方才那一瞬，他竟真的信了。
“你……何时到的？”他问。
“刚来。”她收剑，却未归鞘，“你已陷进去三息。再晚一步，魂便回不来了。”
他低头，见左手紧攥玄火鉴，鉴身滚烫，与怀中合欢铃隔着衣料相抵，竟有微弱震颤。他猛然醒悟——方才所见，非实非虚，乃是幽冥乱流借执念所化之幻。
“这裂隙……不通行路，只通人心。”他咬牙，“它要我们自乱阵脚。”
陆雪琪默然。她方才亦入幻境——大竹峰废墟之上，张小凡立于血火之间，双目赤红，噬魂棒贯穿平儿胸膛。她亲眼见那孩子倒下，口中唤着“娘亲”，而张小凡只是低头，舔去棒上血迹，冷笑：“弱者，本就该死。”
她当时几乎心魂俱裂，天琊剑几乎自断。幸得剑心通明未灭，察觉剑身映出的并非废墟，而是翻涌黑雾。她以剑尖刺掌，剧痛醒神，方知是幻。
“它知我们所惧。”她道，“也知我们所念。”
张小凡闭目，深吸一口气。再睁眼时，眸中戾气已敛。
“那就别看。”他说，“闭眼前行。”
话音未落，四周空间骤然扭曲。地面如水波荡漾，头顶忽现血月，脚下裂开深渊，无数黑影自下而上攀爬，形如枯手，指节嶙峋。远处钟声响起，一声、两声、三声，每响一次，时间便如倒流般回拨。
张小凡右臂赤纹猛然抽搐，黑气自经脉窜出，直冲识海。他闷哼一声，单膝跪地，噬魂棒脱手坠落，砸在虚空中竟发出金铁之音。
“佛力！”他低吼，左手掐诀，大梵般若自丹田升起，金光覆体，暂压魔气。
陆雪琪横剑于前，天琊清辉如幕，将他护在身后。她察觉剑心受扰，心念一动，主动以剑尖再刺掌心，鲜血滴落，竟未落地，而是悬浮空中，凝成一线红珠。
“以血明心。”她道，“剑在，我在。”
血珠忽散，化作点点星芒，融入剑光。天琊清辉暴涨，将四周黑影逼退三尺。
可乱流不止。
空间再度折叠，两人身影被强行撕开，一左一右，抛向相反方向。张小凡只觉身如断线纸鸢，被无形之力拖拽，耳边风声呼啸，夹杂着低语——“回来……回来……”
是碧瑶的声音。
他挣扎抬头，见前方光影重叠，竟是碧瑶站在焚香谷外，回眸一笑，裙裾飞扬。那笑容如十年前一般，明媚得刺眼。
“不！”他怒吼，以头撞地，颅骨剧痛，终于撕开一层幻象。
可另一重幻境又至——碧瑶躺在寒冰玉棺中，指尖微动，缓缓睁眼。她坐起，赤足走下玉棺，向他伸出手：“小凡，我回来了。”
他心口剧痛，几乎窒息。
合欢铃忽在怀中震颤，铃声清越，如泣如诉，竟盖过那低语。他猛然惊醒——铃未响，是心在响。
“她已死十年。”他咬破舌尖，血味弥漫，“眼前之人，非她魂魄，非她肉身，不过是幽冥捏出的傀儡。”
他抬手，以指为笔，以血为墨，在空中疾书佛印。大梵般若凝于指尖，金光炸裂，将幻象尽数焚尽。
与此同时，陆雪琪亦在乱流中逆溯本我。
她置身雪峰之巅，风雪如刀。张小凡立于对面，噬魂棒横于胸前，黑气缠身，双目无神。他开口，声音却如万鬼齐鸣：“雪琪，你既阻我，便随他们去死。”
她手中天琊剑鸣颤不止，似要脱手。
“你不是他。”她闭眼，“他不会杀平儿，不会背弃青云，更不会……舍我而去。”
剑光忽收，她将剑尖抵住自己心口。
“若此心不灭，剑便不折。”
一寸寸，剑尖刺入皮肉。血涌出，染红雪地。剧痛如雷贯耳，她神志却骤然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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