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尔斐的神谕所笼罩在永恒的静谧中,藤蔓爬满大理石柱,月桂树的阴影在地上织出诡秘的图案。
赫拉站在农业女神德墨忒尔的神殿外,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裙摆的金边。
她已经来了三次。
第一次,德墨忒尔微笑着听她讲述为二姐寻找“真爱”的计划,眼神却飘向神殿角落缠绕梁柱的青铜蛇雕——那蛇雕的眼睛镶嵌着祖母绿,在昏暗光线下幽幽发亮。
第二次,赫拉带来了一份名单,上面列着她精心筛选的适婚男神:有海神涅柔斯,有北风神玻瑞阿斯,甚至还有几位刚刚在冥府获得新生的北欧神只。
德墨忒尔接过羊皮卷轴,指尖划过那些名字,忽然轻笑:“婚姻啊……真是有趣的制度。”
她的指尖停在半空,一条翠绿的小蛇不知从哪里游出,顺着她的手臂蜿蜒而上,亲昵地蹭着她的脸颊。
德墨忒尔用另一只手抚摸蛇身,动作温柔得让赫拉背脊发凉。
第三次,就是今天。
赫拉深吸一口气,推开沉重的桦木门。
神殿内部比她记忆中更昏暗,也更丰饶。
不像是农作物那种有序的丰饶,更像是原始森林般恣意生长的丰饶。
藤蔓从天花板垂下,结着不知名的浆果;
地面的石板缝隙里钻出奇异的菌类,散发着甜腻的腐香;
墙角堆满了谷物,但仔细看,那些麦穗间缠绕着细小的蛇蜕。
德墨忒尔背对着她,站在神殿最深处的祭坛前。
祭坛上没有供奉任何奥林匹斯神像,只有一尊粗糙的、明显是原始风格的石雕——一位丰腴的女性被无数蛇类缠绕,面容模糊,却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古老威压。
“二姐。”赫拉开口,声音在空旷的神殿里显得单薄。
德墨忒尔没有转身。她伸出手,祭坛上一只盘踞的白蛇顺从地游到她掌心。
“赫拉,我最小的妹妹。”德墨忒尔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赫拉从未听过的韵律。
“你总是这么热心。”
她终于转过身。赫拉屏住了呼吸。
德墨忒尔的面容没有变,依然是记忆里那个温柔腼腆的姐姐。
但她的眼睛——那双总是带着怯懦和忧伤的淡褐色眼睛,此刻深邃如古井,瞳孔在昏暗光线下竟似泛着爬行动物般的细碎金光。
更让赫拉心惊的是德墨忒尔周身的气场。
农业女神的神力本质是“养育”,温和而包容。
但此刻弥漫在神殿里的力量,厚重、原始、带着泥土深处的腥甜和亿万根须在地下蔓延的窸窣声。
这力量让赫拉想起很久以前,她还只是克洛诺斯与瑞亚的女儿时,曾偷偷溜出奥林匹斯,赤脚踩在大地上的感觉——那种被整个活着的世界包裹的颤栗。
“我……”赫拉的喉咙发干。
“我只是希望姐姐能幸福。大姐选择了她的道路,但你不同,你曾经……”
德墨忒尔笑了。
“不必谈论曾经,过往没有意义。”
她走下祭坛,赤足踩在长满苔藓的石板上,每一步都让地面细微地震颤。
“但爱是什么,赫拉?是占有?是牺牲?还是……”
她停在赫拉面前,伸手抚上妹妹的脸颊。她的指尖冰凉,带着泥土的气息。
“不过是一种暂时的心绪波动,像春天融雪,夏日骤雨,来了又去,留不下什么。”
赫拉僵在原地。
她应该拍开这只手,应该厉声质问,但某种更古老的本能让她动弹不得——那是幼兽面对母兽时的本能敬畏。
“二姐,”赫拉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你最近……好像很喜欢蛇。”
“蛇不好吗?”德墨忒尔收回手,任由白蛇从她肩上滑落,在地上蜿蜒游走。
“它们是大地最诚实的孩子。没有虚伪的羽翼,没有聒噪的歌喉,只是安静地缠绕、蜕皮、重生。它们连接着生与死,地上与地下,像根须一样。”
她走向神殿一侧的偏厅,赫拉下意识跟上。
偏厅里没有家具,只有一座巨大的、用新鲜泥土堆砌的“床榻”,上面铺着晒干的蕨类和花瓣。
德墨忒尔坐在泥床上。
“赫拉,告诉我,”德墨忒尔抬起眼,那双泛着金光的瞳孔直视妹妹。
“你为什么如此执着于‘婚姻’?是因为你被困在这个神职里太久了,以至于看不见其他可能?还是因为……你需要用别人的选择,来确认自己的选择没有错?”
“我只是……”赫拉想辩解,但声音卡在喉咙里。
“嘘。”德墨忒尔竖起食指。
几秒钟后,轻微的脚步声传来。一个穿着简朴麻衣、头戴谷穗花环的宁芙小心翼翼地探头:“女神,西边的麦田……”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宁芙看见了看见了坐在泥床上的德墨忒尔,看见了脸色苍白的赫拉。
恐惧瞬间攫住了她,她转身想逃。
“过来。”德墨忒尔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可抗拒的力量。
宁芙僵在原地,然后如同提线木偶般,一步一步倒退着走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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