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秋日,总是带着一种温润的慵懒。午后暖阳透过稀疏的梧桐叶,在青石板上洒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浮动着若有似无的桂花甜香。杨晨铭与江谢爱并肩坐在庭院的摇椅上,看着不远处他们的孙子,小名唤作“安安”的孩童,正挥舞着一柄小小的木剑,有模有样地演练着杨念江教他的招式,口中还“嘿哈”地喊着,奶声奶气,却透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头。
江谢爱看着孙儿,嘴角噙着一抹温柔的笑意,眼角的细纹在阳光下舒展开来,像是岁月精心勾勒出的画卷。她侧过头,看向身旁的杨晨铭。他的眼疾又有些复发了,正微眯着眼,目光虽有些涣散,却依旧专注地落在安安身上,唇边是她最熟悉的、安然的弧度。
“晨铭,”她轻声开口,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你看安安,像不像你小时候?”
杨晨铭闻言,转过头来,视线在她脸上聚焦了片刻,才缓缓摇头,带着一丝笑意:“我小时候可没他这么活泼。那时候……眼里只有兵书和仇恨。”他顿了顿,伸出手,握住江谢爱放在扶手上的手,他的掌心干燥而温暖,一如往昔,“倒是你,那时候……是不是恨不得离我越远越好?”
一句话,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江谢爱心湖里漾开圈圈涟漪。
她没有立刻回答,目光飘向了院角那棵老槐树。重生之初,她带着满腔的怨毒与恐惧回到这个杨府,每一寸空气都让她窒息。她想的,的确是离这个男人越远越好。她记得自己是如何绞尽脑汁地策划退婚,如何在朝堂上与他针锋相对,如何在每一个深夜里,被前世的噩梦惊醒,冷汗涔涔。
“是啊,”她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飘渺的追忆,“那时候,我只当你是个冷硬无情的权臣,是前世将我推入深渊的帮凶。我写退婚书的时候,手都在抖,不是因为怕你,而是怕……怕再一次重蹈覆辙。”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手腕,仿佛那里还残留着前世被铁链锁住的冰冷触感。“我总觉得,只要离你远一点,就能保护好自己,保护好江家。”
杨晨铭握着她的手紧了紧,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惊的鸟儿。“我知道。”他的声音低沉而柔和,“我收到你那封退婚书的时候,气得差点捏碎了手里的茶杯。可我更清楚,你那只是一种自保。你像一只竖起全身尖刺的小刺猬,看似攻击性强,实则内里脆弱不堪。我若强行折断你的刺,只会让你伤得更重。”
这是他从未对她说过的话。江谢爱有些惊讶地看向他,只见他眼中带着一丝自嘲的笑意。
“那时候,我背负着母亲的血海深仇,背负着杨家的兴衰,我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会在权谋的刀尖上行走,孤独终老。直到你重生回来,像一团烈火,不由分说地闯进我冰封的世界。你退婚,你弹劾我,你与我为敌……我气你的不知好歹,却又忍不住被你那股鲜活的生命力吸引。我看着你在朝堂上舌战群儒,看着你用商盟搅动风云,我第一次觉得,这沉闷的朝局,似乎有了不一样的颜色。”
他的话语,像温暖的溪流,缓缓淌过江谢爱的心田。原来,在她以为自己是孤军奋战的时候,他一直都在不远处,用他自己的方式,注视着她,守护着她。
“后来呢?”她轻声问,像是在听一个与自己息息相关,却又充满未知的故事。
“后来,”杨晨铭的目光变得悠远,“后来我们一起经历了太多。我记得在峡谷决战,我中箭倒下的时候,脑子里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不是我的仇恨,也不是我的大业,而是你给我绣的那个平安符。我攥着它,就像攥住了全世界的安宁。那一刻我才明白,什么家国大义,什么血海深仇,若没有你,都不过是过眼云烟。”
江谢爱的眼眶一热。那段记忆对她而言同样深刻。她记得自己冲进军营,看到他腰间渗血的伤口时,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那一刻,什么前世的恨,什么朝堂的险恶,全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她唯一的念头,就是他不能有事。
“我还记得,”她接话道,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在宫变那晚,你从后门冲进大殿,一剑斩杀叛首,对我说‘我说过,会回来护你’。那时候,我才真正相信,这一世的你,和前世不一样了。”
“在北境战场,你替我挡下那支毒箭,我亲手斩杀了那个内应。晨铭,你知道吗?那是我第一次在你面前杀人,我一点也不害怕,我只觉得愤怒。他们竟敢伤害你。”她回想起当时的情景,那股滔天的怒意仿佛又从心底升起。
杨晨铭将她揽进怀里,让她靠在自己的肩上,轻拍着她的背。“我知道。我的阿爱,不是什么养在深闺的娇弱花朵,你是能与我并肩作战的巾帼英雄。我为你挡箭,不是因为你弱,而是因为……爱你,是本能。”
两人相拥着,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秋风拂过,卷起几片枯黄的落叶,在空中打着旋儿,缓缓落下。往事一幕幕在眼前流转,那些惊心动魄的博弈,那些生死一线的瞬间,那些深夜里的争执与和解,都化作了此刻掌心的温度,融入了彼此的骨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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