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听闻《哪吒》第二部闹得沸沸扬扬,票房百亿云云,原是极好的事。偏有些“卫道士”跳将出来,大呼“辱女”,仿佛这银幕上但凡有女子不笑不媚不圣洁,便触了天条,犯了众怒。我本不愿多谈此类聒噪,然见其声浪渐高,竟有挟持舆论、以偏概全之势,倒要仔细剖一剖这“辱女”的皮囊下,藏着何等腐臭的骨。
一、何为“辱女”?大抵是些新造的牢笼
那些高举“辱女”大旗者,总爱说些“女性角色不能丑”“反派不可为女”的怪话。西海龙王敖闰若是个男儿身,便无人指摘其恶毒;偏她是女子,便成了“辱女”的铁证。这逻辑着实可笑,仿佛世间女子皆该是菩萨转世,半点污秽不得沾染。可这世间,恶妇毒母何曾少过?若将银幕上的女子尽数描成白莲,倒成了天大的谎——或曰,这正是某些人想听的谎。
更荒唐者,竟有说石矶娘娘“以胖为美”是羞辱。那些个卫道士,平日里痛斥“白幼瘦”荼毒女子,如今见个圆润鲜活、大笑大闹的石矶,却又嫌其粗鄙。原来他们口中“打破审美霸权”云云,不过是要将女子从一套枷锁换到另一套枷锁中去。这倒让我想起旧时缠足的妇人,裹脚布换成高跟鞋,便以为得了自由,却不知足下的镣铐从未卸下。
二、牺牲与伟大:母性何以成了罪名
殷夫人为子牺牲,本是天地间最质朴的母性光辉。偏有人要从中嗅出“男权压迫”的酸腐气,仿佛女人但凡为家庭流一滴血,便是向父权跪拜。可这世间的母亲,哪个不曾为孩子舍生忘死?若说这般真情实感也是辱女,倒不如先将全天下的母爱都判了死刑。那些卫道士大约从未见过田间地头为儿女累弯了腰的农妇,也未曾听闻工厂里为学费日夜缝纫的女工——在她们眼中,这些“牺牲”都该是罪证,是男权社会的帮凶。
更可叹者,殷夫人身披铠甲与哪吒并肩杀敌时,他们视而不见;待她以血肉之躯护子时,他们便跳脚大骂。原来在某些人眼里,女子要么做铁血战士,要么做无情机器,唯独不能做个有血有肉的母亲。这般非此即彼的嘴脸,倒与旧时“贞洁烈妇”的牌坊匠人一脉相承——不过是将“三从四德”换成了“独立大旗”,内里仍是逼人削足适履的霸道。
三、弑父情结与反抗神话:被篡改的真问题
有人痛心疾首,说哪吒不弑父便是背叛传统,失了反叛精魂。这论调倒像极了那些捧着《二十四孝图》的老学究——仿佛不割肉还母、剔骨还父,便算不得真哪吒。可他们忘了,哪吒削骨时流的血,本就是父权最赤裸的献祭。如今影片让哪吒与父亲和解,何尝不是对“以暴制暴”的超越?那些卫道士满口“反抗父权”,实则要的不过是个血腥的符号,好教他们在虚拟的屠戮中自我感动。
更可悲的是,当影片真正打破“非黑即白”的桎梏,让敖丙与哪吒共抗天命,让申公豹在偏见中坚守本心时,他们却只盯着性别打转。这般狭隘,倒让我想起阿Q画圆——画不圆便恼,画圆了又嫌不够方。原来某些人的“进步”,不过是把旧牢房刷上新漆,再逼着世人住进去。
四、创作自由与道德绑架:新式文字狱的诞生
最令人脊背发凉处,在于这场“辱女”闹剧背后的杀机。但凡电影里的女子露肩两秒、反派多为女性,便要扣上“媚男”“辱女”的帽子。这和旧时因“清风不识字”便诛人九族的勾当有何分别?不过是把“文字狱”的刀换成了“政治正确”的锁链。那些举着放大镜找“罪证”的卫道士,与当年在《申报》上批鲁迅“诋毁礼教”的遗老,实是一丘之貉。
更讽刺的是,当百家公司、四千动画人呕心沥血打造的中国神话登上世界舞台时,他们不去问这背后的文化突围,反揪着仙童的裙角大做文章。这让我想起绍兴城里的看客——刽子手砍头时,他们盯着血瞧;革命者演讲时,他们盯着衣领上的补丁瞧。总之是要从宏大叙事里抠出些虱子,方显得自己高明。
五、真正的辱女:在偏见中自囚的幽灵
说到底,那些高喊“辱女”者,才是对女性最大的侮辱。他们将女子看作琉璃盏,碰不得摔不得,唯独容不得半点人间烟火气。石矶娘娘的豪迈成了丑化,殷夫人的牺牲成了奴性,敖闰的锋芒成了媚男——照这般逻辑,李清照该为写“凄凄惨惨戚戚”谢罪,花木兰该为替父从军自裁。原来他们想要的不是平等,而是将女子捧上神坛,再亲手砸碎所有不肯做泥塑木雕的活人。
最可怖者,是这“辱女”的帽子已成新型裹脚布。旧时女子裹脚是为取悦男子,今日某些人逼着女子裹心裹脑,倒是为了取悦自己臆想中的“进步”。当索菲娅这样的观众在影院里为母子情恸哭时,他们却在银幕外忙着贴标签、划成分。这让我想起《药》里的人血馒头——不过是将他人的真情实感碾成粉末,佐着虚妄的道德优越感囫囵吞下。
呜呼!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测某些人的,然而我还不料,也不信竟会凶残到这地步。当一部电影要被架上性别审判的火刑架时,我们真正该警惕的,是那些举着火把却自诩光明的人。他们口口声声“为女性发声”,骨子里却将女子物化为必须完美无瑕的展品;他们痛斥“男权压迫”,手上却忙着给所有不听话的创作者套上镣铐。
今日他们能因哪吒母亲的一个拥抱定罪,明日就能因祝英台不肯化蝶而鞭笞;今日他们能因石矶娘娘的体型讨伐,明日就能因林黛玉的眼泪声讨。长此以往,银幕上将只剩下一群没有皱纹、没有私心、没有弱点的“正确傀儡”,而真正的女性——那些会哭会笑会自私会伟大的活人——倒要被逐出艺术的伊甸园了。
或许有一天,当我们的子孙在博物馆里看到《哪吒2》的残片时,会诧异地问:“原来那个时代的人,竟容许女子既当将军又做母亲?”而那时的学者大约要推一推眼镜,叹息道:“是啊,幸亏有些人不曾成功。”(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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