沮水河谷,月色被不祥的浓烟玷污。
王离和他的五千精骑,如同暗夜中蓄势待发的狼群,人马衔枚,蹄裹厚布,静静潜伏在河谷高处的密林阴影中。冰冷的甲叶与兵刃收敛了所有反光,只有压抑的呼吸声和偶尔战驹不安的轻嘶。下方,章邯大军的后勤命脉在朦胧月色下清晰可见——连绵的临时粮仓如同臃肿的巨兽,草料堆积成山,川流不息的运输车队火把如龙,人声嘈杂,正忙于卸下维系二十万大军生存的命脉。守卫数量不少,但他们的视线与警戒,无一例外地投向了南面频阳主战场的方向,对身后这片赖以生存的河谷,以及那已然悬于头顶的致命利刃,毫无察觉。
“将军,”副将凑近,声音压得极低,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看中央那几座最大的粮囤,守卫最是松懈!简直是将肥肉送到我们嘴边!”
王离目光如鹰隼,缓缓扫过整个河谷的布局,每一处营栅,每一队巡卒的路线,都与他怀中那份由公子亲手绘制、标注了精确突击路线、纵火点乃至敌军溃逃方向的绢布逐渐重合。这份超越时代的精准预判,让他心潮澎湃,也感到了沉甸甸的责任。
“传令!”王离的声音低沉而决绝,“一队、二队,随我直插中央粮囤,以火油罐全力纵火!三队、四队,分左右两翼迂回,不惜一切代价截杀救火之敌,焚毁其所有辎重车辆!五队,立即抢占北侧制高点,弓弩覆盖,压制任何试图组织反扑的敌军!”
他顿了顿,眼中寒光一闪,重复了李世民最重要的指令:“记住!动作要快如雷霆,火起之后,绝不恋战!依预定路线,向西北方向全速撤离!违令者,斩!”
“诺!”低沉的应诺声在林中如涟漪般传开。
没有慷慨激昂的战前动员,没有号角与战鼓的喧嚣。当第一支浸透了火油的箭矢,被强弓赋予凄厉的呼啸,划破寂静的夜空,如同陨星般精准地扎进一座巍峨的粮草堆顶端时,地狱的帷幕被猛然拉开!
“敌袭——!后方!后方敌袭!”凄厉的、变调的警报声终于撕裂了河谷的宁静,却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杀!”王离暴喝一声,一夹马腹,如同离弦之箭率先冲出密林。手中长戟化作一道乌光,一名试图集结麾下士卒的秦军百将尚未看清来敌,便被沛然莫御的力量挑飞,鲜血喷洒。在他身后,五千北疆铁骑如同决堤的洪流,轰然撞入猝不及防的敌阵之中。训练有素的骑兵们两人一组,一人奋力将沉重的火油罐掷向目标,另一人立刻将点燃的火把跟上。
“轰——!”“嘭!”
烈焰如同狂暴的巨兽,瞬间从粮囤、草料堆、车辆上腾空而起,贪婪地吞噬着一切可以燃烧的物质!火借风势,疯狂蔓延,短短片刻,便将半个河谷映照得亮如白昼,灼热的气浪翻滚扑面。黑色的浓烟扶摇直上,刺鼻的焦糊味和皮肉烧灼的恶臭弥漫在每一寸空气之中。试图提桶取水、扑打火焰的秦军,被两侧如同镰刀般扫来的北疆骑兵无情地冲散、砍倒。与此同时,密集的箭矢如同死亡的暴雨,从北侧高地上倾泻而下,精准地覆盖了任何看似有组织的抵抗节点。
恐慌,如同最致命的瘟疫,在河谷中疯狂扩散。这些本就由刑徒和郡县兵拼凑起来的军队,军纪与斗志远非边军可比,在如此毁灭性的打击和眼前这片焚天煮海般的恐怖景象面前,瞬间彻底崩溃。他们哭喊着,尖叫着,像无头苍蝇一样四散奔逃,为了争夺生路而自相践踏者不计其数,建制完全瓦解。
王离浴血奋战在火海边缘,目光扫过已成一片炼狱的河谷,心知任务已成。他毫不犹豫地取出一枚骨哨,用力吹响——尖锐急促的哨音,穿透了厮杀与燃烧的噪音。
“撤!”
令行禁止。五千骑兵如同来时一般迅捷,在秦军尚未从最初的打击中回过神来,更未能组织起任何有效的反击阵型之前,便已如同潮水般脱离接触,沿着预设的复杂路径,迅速消失在西北方向深邃的黑暗之中。只留下身后一片照亮夜空的火海,无数焦黑的尸骸,以及……章邯大军被彻底斩断的生命线。
……
频阳大营,中军帐内。
章邯刚刚处理完前线因北疆军那种“新奇火罐”引发的小规模骚动和士兵的恐慌,眉宇间带着一丝疲惫与轻蔑。在他看来,这不过是扶苏黔驴技穷的扰敌之策,无损大局。
“报——!将军!紧急军情!万分火急!”一名斥候连滚爬爬地冲入大帐,头盔歪斜,甲胄染血,声音因极致的恐惧而扭曲变调,“沮水!是沮水粮仓!遭……遭敌骑突袭!大火!烧透了半边天!粮草……完了!全完了啊!”
“什么?!”章邯如同被惊雷劈中,猛地从席上弹起,面前的案几被带翻,竹简、笔砚哗啦啦散落一地。他一个箭步上前,死死揪住斥候的衣领,那双惯于运筹帷幄的眼睛此刻瞪得滚圆,充满了血丝,“沮水?!敌军如何到的沮水?!蒙恬主力明明被我看死在正面!他们难道会飞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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