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春谷的清晨,总是在鸟鸣与药香中开始。
沈知微推开竹窗,深深吸了一口带着露水与草木清香的空气。山谷的雾气比前几日薄了些,阳光穿过竹叶的缝隙,在屋内投下斑驳跳跃的光影。
身后传来窸窣的动静。她回头,便见予安已经自己扶着床栏坐了起来,正用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望着她,见她转身,立刻咧嘴笑了,露出新冒出的两颗小乳牙。
“娘!”清晰的、带着奶气的呼唤。
沈知微的心瞬间柔软成一片。她快步走过去,将儿子抱进怀里,亲了亲他温软的脸颊:“安儿醒啦?睡得好不好?”
予安不会说复杂的句子,只用力点头,小手紧紧抓着她的衣襟,依恋地将小脑袋埋在她颈窝蹭了蹭。
这亲昵的依赖让沈知微眼眶微热。过去几个月的提心吊胆、生离死别,仿佛都在这一刻被治愈了大半。她轻轻拍着儿子的背,感受着这真实而温暖的生机。
晨起梳洗、喂药、用早膳。予安现在已经能自己抓着特制的小木勺,摇摇晃晃地往嘴里送米糊,虽然常常糊得满脸都是,但那份努力和进步的喜悦,让沈知微和一旁帮忙的葛郎中看了都忍不住微笑。
“小家伙胃口好,精神足,是元气恢复的表现。”葛郎中一边收拾碗勺,一边笑道,“照这势头,再过半月,说不定都能扶着东西走几步了。”
正说着,药老拄着藤杖踱了进来。他瞥了一眼正在沈知微膝头玩布老虎的予安,目光在他红润的小脸上停留片刻,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随即便转向沈知微。
“丫头,昨日你问老夫的那几味药性相克之理,可琢磨明白了?”
沈知微忙将予安交给葛郎中暂时照看,起身恭敬道:“晚辈参照您给的《百草辨性》,又对比了谷中现存的几例相克药方,大致明白了‘十八反’、‘十九畏’在急症险症中的变通应用。只是其中‘附子与半夏’同用在痹症濒危时的剂量把控,还有些疑惑。”
药老哼了一声,倒也没嫌她问题多,往竹椅上一坐:“取纸笔来。”
沈知微立刻取来笔墨纸砚。药老提笔,刷刷几笔勾勒出一个人体经络简图,在几处穴位旁标注了药名与剂量变化,又详细讲解了在不同脉象、不同季节下,药力走窜的细微差别与风险控制。
他讲解时语气依旧不耐,但内容却深入浅出,直指要害。沈知微凝神静听,不时发问,竟也渐渐跟上了思路。她本就聪慧,幼时跟在父亲身边也耳濡目染过一些医理,此刻有药老这般大家点拨,虽只触及皮毛,却也觉受益匪浅。
一堂“课”讲完,已近午时。药老丢下笔,起身欲走,目光不经意扫过沈知微腰间——那里,那枚蟠龙隐雾令牌正被她用一根丝绦系着,贴身悬挂。
药老的脚步顿了顿。
“你身上那玉牌,给老夫瞧瞧。”
沈知微一怔,随即心头一跳,连忙解下令牌,双手递上。
药老接过令牌,苍老的手指摩挲着冰凉的玉质表面,浑浊的眼睛微微眯起。他看得极仔细,正面、反面、边缘,甚至对着光看了许久。
“此物……你从何处得来?”药老的声音有些低沉。
“是晚辈先父遗物。”沈知微小心答道,“前辈可曾见过类似之物?或是……看出什么特别?”
药老沉默良久,才将令牌递还给她,缓缓道:“玉质是上好的昆仑寒玉,雕工也非凡品。这蟠龙隐雾的纹样……老夫年轻时,似乎在某个地方见过类似图腾。”
“何处?”沈知微急切追问。
药老却摇了摇头:“记不清了。太久远了,或许是南疆某个部落的图腾,又或许是前朝宫廷的隐秘纹饰……不过这玉牌入手极寒,寒玉本有宁心安神之效,但你这一枚,寒气中似藏着一丝极隐晦的煞意。寻常人长期佩戴,恐于心神有损。你近日可曾感觉心悸、多梦?”
沈知微想起自己偶尔在深夜感应到的那丝阴冷气息,以及令牌在黑水泽的异动,点了点头:“确有些细微感应,但不知是令牌所致,还是心绪不宁。”
“摘了吧。”药老干脆道,“至少莫让小儿近身。他初愈,魂魄未固,易受外邪侵扰。”
沈知微心头一凛,立刻将令牌用布帕包好,放入包袱深处。看来,这令牌的秘密与危险性,远比她想象的复杂。
药老临走前,又丢下一句:“若真想弄明白这东西的来历,或许可以去南疆更深处的‘巫神山’附近打听打听。那里古老部族众多,流传着许多中原早已失传的图腾秘辛。不过……那地方险得很,非必要,莫去。”
巫神山?沈知微默默记下这个名字。
午后,予安照例要睡一会儿。沈知微将他哄睡,独自坐在窗边,心绪难宁。令牌、父亲、雾鬼、潜渊、巫神山……一个个谜团如同纠缠的线,理不清头绪。
她下意识地抚上心口。属于贺延庭的那份感应,今日似乎更加清晰了些,疲惫感稍减,但那份急迫与凝重依旧。他应该已经离京城不远了吧?路上是否平安?桓王的爪牙,会不会再次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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