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的山水与江南是截然不同的风貌。少了那份烟雨朦胧的精致婉约,多了几分原始苍莽的雄浑与神秘。群山连绵,林深雾重,空气中弥漫着草木泥土与各种奇异花香混合的气息,偶尔还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属于蛮荒之地的腥涩。
沈知微坐在颠簸的马车中,怀中紧紧抱着以厚软棉被包裹、只露出一张小脸的予安。孩子依旧沉睡,呼吸微弱但平稳,小脸上那层死灰色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玉石般的温润苍白,仿佛只是陷入了深沉的梦乡。玄尘子每日行针用药,葛郎中精心调配温补药膳,加上离开江南那紧张压抑的环境,予安的情况竟比在石室时还要稳定一丝。
这让她心中那渺茫的希望,如同石缝中挣扎的小草,又顽强地探出了一点嫩芽。
马车沿着崎岖的山路行进了十余日,人烟愈发稀少。这一日,终于在一处被浓雾笼罩的峡谷入口前停了下来。
“到了。”玄尘子率先下车,望着前方雾气蒸腾的谷口,神色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怀念?
沈知微在葛郎中的搀扶下抱着予安下车。眼前峡谷入口狭窄,两侧峭壁如刀削斧劈,藤萝密布,雾气如乳白色的帷幕在谷口流动,看不清内里情形,只闻潺潺水声与清脆鸟鸣从雾中传来,更添神秘。
“此地名为‘回春谷’,又称‘鬼医谷’。”玄尘子一边引路,一边解释道,“谷主乃贫道故友,性情……有些古怪,但医术通玄,尤擅调理元气、医治各种疑难杂症及毒伤。小公子在此调养,最为适宜。”
鬼医?沈知微心中微凛,但想到玄尘子的本事,能被他称为故友且推崇的,定然非同一般。为了安儿,莫说鬼医,便是阎王殿,她也要闯一闯。
众人跟随玄尘子步入峡谷。浓雾扑面而来,带着沁人的凉意和浓郁的药香。穿过约莫百步的雾障,眼前豁然开朗——
谷内竟别有洞天!面积不大,却精致如世外桃源。一条清澈见底的山溪蜿蜒而过,溪畔遍植奇花异草,许多是沈知微从未见过的品种,色彩斑斓,香气袭人。几间竹屋依山傍水而建,朴实无华,却与周围环境浑然一体。远处山坡上,似乎还有开辟出的药圃。
最引人注目的是溪边一块大青石上,坐着一位白发老者。老者身着灰扑扑的麻布短褂,裤脚挽起,赤着双脚浸在溪水中,正闭目养神,手里还握着一根光秃秃的鱼竿,鱼线垂在水中,却无鱼钩。
听到脚步声,老者眼皮都未抬,只懒洋洋道:“牛鼻子,你又来扰我清静。还带了这许多人,当我这儿是善堂不成?”
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沈知微听不懂的口音,但官话还算清晰。
玄尘子也不恼,上前几步,微微一笑:“药老,多年不见,你还是这般脾气。今日前来,是有事相求。”
“不求不来,一来准没好事。”被称作“药老”的老者这才慢吞吞睁开眼,那是一双与年龄不符的、异常清澈锐利的眼睛,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众人,最后定格在沈知微怀中的予安身上。
他丢开鱼竿,赤脚走上岸,动作却出奇地利落。走到沈知微面前,也不打招呼,直接伸手掀开棉被一角,看了看予安的脸色,又伸出三根手指,隔着衣物搭在孩子细弱的手腕上。
片刻后,他收回手,看向玄尘子,挑了挑雪白的眉毛:“‘假死锁元’?还被阴邪之物侵损过根基?你倒是会给我找麻烦。”
虽是抱怨,眼中却闪过一丝遇到疑难病症时的兴奋光芒。
玄尘子点头:“正是。子蛊虽亡,反噬犹在,心火将熄未熄,全凭外力与丹药吊着。寻常温养之法进展太慢,且恐有反复。故而特来请药老出手,以‘九转回元针’配合谷中‘地脉灵泉’,或可固本培元,加速恢复。”
“九转回元针?”药老嘁了一声,“说得轻巧,那针法耗神费力,我这把老骨头……”
“三坛‘百花醉’。”玄尘子慢悠悠道。
药老话音一顿,眼睛亮了亮,但随即又板起脸:“五坛!外加你上次答应我的那本《虫经》残卷!”
“成交。”玄尘子爽快应下。
沈知微在一旁听着,心中又是感激又是忐忑。她知道,能让这等高人出手,玄尘子必定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药老这才正眼看了看沈知微,目光在她憔悴却难掩清丽的面容上停了停,又看了看她紧紧护着孩子的姿态,哼道:“女娃子,把孩子抱进左边那间竹屋。葛老头,你去烧水,按我写的方子准备药浴。”他报出几味药材名,葛郎中连忙记下。
他又看向玄尘子:“牛鼻子,你也别闲着,去后山药圃,把那株三十年份的‘赤阳参’挖来,切片备用。其他人,”他扫了一眼陈五等护卫,“谷里规矩,不得乱走,不得喧哗,不得动我的一草一木。住处自己收拾,饭食自理。”
安排得又快又霸道,众人却无不服,立刻依言行事。
沈知微抱着予安进了指定的竹屋。屋内陈设简单,却异常干净,一张竹床,一张竹桌,两把竹椅,窗明几净,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令人心安的草药清香。她将予安小心放在铺了柔软兽皮的竹床上,寸步不离地守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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