漕船改良图的“献出”,如同在暗流涌动的江南官场投下了一颗深水炸弹,激起的涟漪却诡异地平静。张太医依旧每日前来诊脉,只是言语间对贺延庭的“困境”少了些许“关切”,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近乎审视的探究。他似乎在等待,等待京城那边的反应,也等待贺延庭夫妇下一步的动作。
贺延庭乐得清静,继续维持着表面上的“碌碌无为”,将大部分精力投入到对沉船旧案的暗中追查,以及对予安的陪伴上。
而予安,则成了这沉闷夏日里,最令人惊喜的存在。江南充沛的雨水与阳光,仿佛将他骨子里最后一丝寒意也驱散了。他不再满足于被抱在怀里,或是扶着走上几步,开始尝试挣脱大人的手,独自蹒跚学步。
起初,他总是摇摇晃晃,没走几步便是一个趔趄,吓得沈知微心惊肉跳,随时准备扑过去将他扶住。但小家伙却有一股倔强劲儿,摔倒了,不哭不闹,只是扁扁嘴,自己撑着地面,晃晃悠悠地再站起来,继续尝试。
“安儿,慢点……慢点……”沈知微跟在他身后,张开双臂,如同护着雏鸟的老雀,心时刻悬在嗓子眼。
贺延庭下衙回府,看到的常常便是这样一幅景象:夕阳的余晖洒满庭院,沈知微亦步亦趋地跟在那个小小的、倔强的身影后面,脸上交织着担忧与骄傲。而承业则像个小小的护卫,紧张地跟在弟弟另一侧,随时准备伸出援手。
这一刻,所有的阴谋算计、宦海浮沉,仿佛都远去。贺延庭站在月洞门下,静静地看着,心中被一种平淡而深沉的暖意填满。这便是他拼尽一切也想守护的。
“爹爹!”予安眼尖,看到了父亲,立刻放弃了继续“探险”,张开小手,咧开还没长齐牙的小嘴,摇摇晃晃地朝着贺延庭扑过来。
贺延庭连忙蹲下身,将儿子接个满怀。小家伙身上带着奶香和阳光的味道,沉甸甸地压在他臂弯里,再也不是之前那轻飘飘、仿佛随时会消散的模样。
“安儿今天走了好远!”承业也跑过来,仰着小脸向父亲汇报,语气里满是与有荣焉。
贺延庭一手抱起予安,另一手摸了摸承业的头,笑道:“业儿也长大了,知道照顾弟弟了。”
沈知微走过来,看着父子三人,眼中漾着温柔的水光。她接过贺延庭脱下的官帽,轻声道:“累了吧?晚膳已经备好了。”
这样温馨平静的日子,仿佛能一直持续下去。然而,远在京城的暗涌,终究还是波及到了这江南水乡。
这日,贺延庭收到了两封几乎同时抵达的密信。
一封来自石老。信中说,桓王得到那幅改良图后,如获至宝,立刻召集麾下精通工事的幕僚秘密研讨,确认其价值巨大。如今,桓王已暗中开始物色可靠的造船工匠与场地,准备秘密试制新船。同时,京城关于贺延庭“才干平庸”、“不堪重用”的流言悄然兴起,似乎有人想借此将他彻底按在江南,方便桓王独吞改良漕船的功劳与后续利益。
另一封,则来自他在户部的一位旧日同僚,信写得隐晦,只提醒他“京中风云变幻,漕务牵动甚广,望兄慎之再慎之”,字里行间透露出,似乎有另一股力量,对桓王插手漕运、尤其是得到改良图之事,极为不满,正在暗中酝酿反击。
两封信,如同两股来自不同方向的暗流,预示着平静即将被打破。
贺延庭将信递给沈知微,眉头微锁:“看来,我们这份‘大礼’,不仅没能换来安宁,反而点燃了新的战火。”
沈知微看完,亦是心惊:“桓王想独占功劳,排除异己;而另一股势力……会是谁?难道是与那沉船旧案背后之人有关?”
“极有可能。”贺延庭沉声道,“改良漕船,触动的利益太大。桓王想借此巩固权位,而原先那些靠着旧船损耗、监守自盗牟取暴利的人,岂会坐以待毙?他们不敢明着对抗桓王,但给我这个‘献图者’使绊子,甚至……下黑手,却是轻而易举。”
他走到窗边,望着庭院中追逐嬉戏的两个孩子,目光深沉:“我们如今,算是被架在火上了。桓王视我们为可有可无的棋子,用之则弃;而另一边的敌人,则视我们为桓王的帮凶,欲除之而后快。”
“那……我们该如何自处?”沈知微走到他身边,忧心忡忡。
贺延庭沉默片刻,缓缓道:“既然躲不过,那便……顺势而为。桓王想借我‘平庸’之名,独揽功劳,我便继续‘平庸’给他看。至于另一边的敌人……”他眼中闪过一丝冷光,“他们若敢动手,正好给了我们揪住其尾巴的机会!”
他转身,看向沈知微:“当务之急,是柳三娘那边对那漕吏遗孀的接触,必须加快。若能从此人身上打开缺口,找到沉船旧案的实证,我们手中便多了一份足以自保,甚至反击的筹码!”
正在此时,庭院中传来予安欢快的笑声。小家伙不知怎么挣脱了乳母的看顾,自己摇摇晃晃地跑到了那假山盆景旁,伸着小手去够水中的青萍,弄得满手湿漉漉的,却笑得格外开心。
沈知微看着儿子,又看向夫君坚毅的侧脸,心中那份不安渐渐被一股力量取代。为了孩子们能永远拥有这样无忧无虑的笑容,再难的路,他们也要走下去。
京华的暗涌已至,江南的平静恐将不保。但这一次,他们不再是被动逃亡的棋子。稚子蹒跚学步的坚韧,仿佛也赋予了这对夫妻更大的勇气与决心。他们要将这暗涌的波涛,化为淬炼自身的烈火,在这危机四伏的棋局中,杀出一条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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