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藏身之所,是一处位于湖州府辖下某处水乡小镇的染坊后院。前院终日飘散着靛蓝、茜素等植物染料的独特气味,工匠们忙碌的脚步声、漂洗声不绝于耳,恰好掩盖了后院的些许动静。几间看似堆放杂物的仓房,内部却被墨羽悄然改造得舒适而坚固,另有水路暗道通往镇外,进退皆宜。
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转移,沈知微本就因妊娠而虚弱的身体,终究是没能撑住。抵达染坊的当夜,她便发起高烧,小腹的坠痛一阵紧过一阵,冷汗浸透了中衣。贺延庭心急如焚,石老连夜请来了镇上一位口风极紧、医术也颇为老道的郎中。
诊脉,施针,灌下浓浓的汤药。一番忙乱后,沈知微的高热虽暂时退去,但那持续不断的腹痛和身下隐约见红,却让郎中和贺延庭的心都沉到了谷底。
“夫人脉象虚浮,乃是惊惧过度,劳累伤身,动了胎气。”老郎中捻着胡须,摇头叹息,“老夫已尽力施为,但这胎儿……能否保住,尚需看天意,以及夫人自身的意志力了。”
天意?意志力?沈知微躺在榻上,意识昏沉间听到这句话,心如刀绞。她紧紧抓住贺延庭的手,指甲几乎掐入他的皮肉,泪水混着冷汗滑落鬓角:“孩子……我的孩子……延庭,救救他……”
贺延庭红着眼眶,紧紧回握她的手,声音沙哑却坚定:“别怕,知微,你会没事的,孩子也会没事的。我们好不容易才……绝不会放弃。”
他日夜不休地守在她床边,亲自喂药、擦身,在她因腹痛而蜷缩时,将她冰冷的身子紧紧拥在怀里,一遍遍地在她耳边低语,给予她支撑下去的力量。石老也调动了墨羽的资源,寻来一些珍稀的安胎药材,刘妈妈则精心炖煮各种汤水,细心照料着承业,不让孩子的哭闹打扰到母亲。
或许是贺延庭的守护起了作用,或许是沈知微骨子里那股为母则刚的韧性爆发,又或许是上天终究存了一丝怜悯,在煎熬了三天三夜后,沈知微身下见红的情况终于止住,那要命的坠痛也渐渐平息。虽然脉象依旧虚弱,胎儿的情况仍需静养观察,但最危险的关头,总算过去了。
沈知微虚弱地靠在枕上,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但眼神却如同被暴雨洗涤过的天空,褪去了惊惶与脆弱,只剩下一种近乎沉寂的平静,以及沉淀下来的、更加坚韧的力量。
她失去的,不仅仅是几日的健康,更是对安稳的最后一丝幻想。她清楚地认识到,在这场你死我活的斗争中,任何的侥幸和退缩,换来的都只能是毁灭。她必须站起来,必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强大。
就在沈知微身体稍稍好转,能够起身喝些薄粥时,染坊外围的暗桩传来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桓王李桓,竟亲自来到了这座水乡小镇,并且,要求见她。
贺延庭与石老皆是神色凝重。桓王此刻亲至,是福是祸?他如何能精准地找到他们新的藏身地点?这背后又意味着什么?
“请他进来吧。”沈知微靠在榻上,声音虽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镇定。该来的,总会来。她也很想知道,这位合作者兼掌控者,在京城风云变幻之际,亲自前来,所为何事。
李桓依旧是一身便服,却难掩眉宇间的风尘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走进这间弥漫着药味和染料混合气味的简陋房间,目光首先落在沈知微苍白而平静的脸上,微微一凝。
“看来,你经历了一番磨难。”他开口,语气听不出太多情绪。
沈知微微微颔首:“劳王爷挂心,民女尚能支撑。”
李桓又看了一眼站在床畔、眼神警惕的贺延庭,以及角落里抱着承业的刘妈妈,最后目光扫过这间屋子,才道:“此地还算隐秘,但并非长久之计。二皇子的人,比本王预想的还要疯狂,他们的触角,正在不惜代价地伸向江南每一个角落。”
“王爷亲自前来,想必有要事。”贺延庭沉声道。
李桓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染坊中悬挂的、如同旌旗般飘荡的各色布匹,缓缓道:“京城局势,已至关键时刻。父皇虽未废储,但疑心已种,二皇兄困兽犹斗,其党羽正在做最后的挣扎。他们如今最大的目标,便是找到你们,尤其是你,沈知微,以及……那封密信的原件。”
他转过身,目光锐利地看向沈知微:“本王需要那封原件。抄录的副本,终究少了些许分量。在最后的对决中,原件至关重要。”
沈知微心头一紧。父亲留下的铜管密信,是她最后的底牌,也是她复仇的唯一确凿证据。交给李桓,等同于将所有的希望和身家性命都押在了他的诚信之上。
“王爷,密信原件,是家父用性命换来,亦是民女全家的希望所在。”沈知微迎着他的目光,声音虽弱,却字字清晰,“民女可以交给王爷,但民女需要王爷一个明确的承诺。”
“哦?什么承诺?”李桓挑眉。
“事成之后,公告天下,彻查沈家旧案,还家父、还我沈家满门清白!”沈知微盯着他,眼中是孤注一掷的决绝,“并且,保我夫君、我孩儿,一世平安,不再受此案牵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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