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中药末的存在感变得无比清晰,像一枚紧贴皮肤的炽热火种,灼烧着沈知微的神经。每一次呼吸,似乎都能隐约嗅到那奇异辛香,提醒着她手中握着的可能是通往生路、也可能是直坠地狱的钥匙。
她需要“灯心草”药引,需要下一次的汤药。
等待变得格外煎熬。白日里,任何一次牢门外的脚步声都会让她心弦骤紧,又随着脚步声远去而缓缓落下。她像一头焦灼的困兽,被无形的笼子禁锢着,只能被动地等待投喂,等待那不知是希望还是毒饵的汤药。
她反复推演着可能发生的情况,思考着如何能万无一失地留下一点药汁。打翻药碗的伎俩只能用一次,再用必然引起怀疑。直接索要?更是天方夜谭。
似乎只剩下一个办法——喝下大部分,然后……吐出来。
但这同样风险巨大。吐在牢内,气味和污秽极易被发现;强行催吐,动作和声响也难以瞒过门外的耳目。而且,她不确定喝下加重了灯心草药量的汤药,会对本就虚弱的身体产生何种影响。
可她没有选择。这是唯一看似可行的路径。
天色再次由昏转暗,诏狱沉入它固有的、阴森的死寂之中。今晚的巡逻似乎比往常更频繁了一些,守卫交接时的低语也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紧绷感。沈知微敏感地察觉到这细微的变化,心中警铃微作。
是萧执加强了戒备?还是“乌鸦”那边又有了什么动静?
这种不确定性让她更加不安。她只能将怀中的纸包藏得更严密,将所有的焦虑死死压住,面上依旧是那副被折磨得失了魂的模样。
终于,在晚膳过后约莫一个时辰,那熟悉的、拖沓的脚步声再次响起,伴随着药箱轻微的磕碰声。
来了!
沈知微的心脏猛地一缩,随即又强迫自己放松下来,垂着头,掩去眼底所有情绪。
牢门打开。进来的依旧是那位老医官,他看起来比前两次更加疲惫,眼下的乌青浓重,提着药箱的手似乎都在微微颤抖。跟在他身后的,却不是之前那名不耐烦的年轻狱卒,而是萧执手下的一名心腹!那人面色冷峻,目光如刀,一进门便锐利地扫视整个牢房,最后落在沈知微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
沈知微的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萧执的心腹亲自跟来?!这意味着什么?是他们发现了什么端倪?还是仅仅因为昨夜子时的动静加强了监视?
老医官似乎也对这冷面心腹的跟随感到一丝压力,动作更加迟缓,声音也更沙哑了些:“今日…再诊一次脉。”
沈知微依言伸出手腕,指尖冰凉。
老医官的手指搭上她的脉搏,这一次,他的指尖比之前更加冰冷,甚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诊脉的时间格外长,他垂着眼,眉头紧锁,仿佛她的脉象极其复杂难辨。
那名心腹抱臂站在一旁,冷冷地看着,并不催促,但那无形的压迫感却弥漫在整个牢房。
时间一点点流逝,沈知微的心也一点点沉下去。有这心腹在场,她任何一点异常举动都可能被无限放大。今晚的计划,恐怕……
就在她几乎要绝望之时,老医官终于松开了手,缓缓叹了口气,对那心腹道:“忧思惊惧已伤及心脉,肝郁化火,邪热内扰。前两日的安神方药力不足,须得用重剂清心泻火,安神定惊。灯心草须加至三钱,再辅以黄连、朱砂镇惊。”
他的语气平稳,带着医者固有的权威感。
那心腹闻言,眉头微皱,似乎对“朱砂”这类略带敏感的药物有所顾忌,但看了看沈知微那副苍白脆弱、仿佛下一刻就要晕厥过去的模样,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可。方子。”
老医官再次取出纸笔书写。沈知微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目光紧紧追随着他的笔尖。
这一次,药方上多了几味性猛寒凉的药材,灯心草的分量果然加重了。书写完毕,老医官将药方递给心腹。心腹接过,仔细看了一遍,尤其在那“朱砂三分”上停顿了片刻,才将药方收起。
“在此等着。”心腹冷冰冰地丢下一句话,竟是亲自转身出去,看样子是要监督煎药或者另作安排。
牢房里暂时只剩下老医官和沈知微两人,以及门外守着的两名普通侍卫。
机会!
沈知微猛地抬头看向老医官。
老医官也正看着她,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焦急、警告、以及一丝孤注一掷的决绝。他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沈知微凭借口型,依稀辨出两个字:
“……小心……”
随即,他便移开目光,佝偻着背,开始慢吞吞地收拾药箱,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错觉。
沈知微的心却因这两个字掀起了惊涛骇浪。小心?小心什么?是小心汤药本身?还是小心接下来的事情?
不多时,那名心腹便回来了,身后跟着一名狱卒,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颜色更深、气味也更加苦涩浓郁的汤药。心腹亲自将药碗端了过来,目光如炬地盯着沈知微:“喝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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