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医官佝偻的背影消失在昏暗甬道的尽头,那缕独特的清冽药香却仿佛仍萦绕在沈知微的鼻尖,与诏狱固有的腐朽血腥气纠缠不清,化作一种令人心神不宁的诡谲气息。
“灯心草”……
这三个字如同投入死水潭中的石子,在她心底漾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希望与危险并存,这微弱的提示背后,究竟是通往生路的指引,还是诱人深入的致命陷阱?
她无法判断那老医官的立场。是姜贵妃留下的另一枚暗棋?是“乌鸦”精心布置的试探?亦或是萧执安排的、连她自己也未必清楚全盘计划的另一重手段?
无论如何,“灯心草”的出现,让她不再是完全盲人摸象。至少,她知道了那可能存在的显影药水,需要这一味药引。
接下来的大半天,牢狱之中风平浪静。狱卒送来了午膳,依旧是粗粝的饭食和清水,并无汤药。沈知微也不急,她知道煎药需要时间,更知道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任何异常都会引来审视。她只是如同往常一样,机械地进食,大部分时间蜷缩在角落,扮演着那个惊惧过度、精神萎靡的囚徒角色,实则所有感官都处于高度戒备状态,不放过任何一丝风吹草动。
期间,萧执的一名心腹曾又来巡视过一次。他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牢房的每一个角落,特别是那面恢复正常的石壁,仔细检查了半晌,确认毫无异状后,又冷冷地瞥了沈知微一眼,见她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似乎稍稍放松了警惕,并未多言便离开了。
沈知微低垂着眼,心中冷笑。萧执的“保护”实则监视,她心知肚明。在这双重乃至多重的窥伺下,她任何一点微小的异常,都可能万劫不复。
直到傍晚时分,天色透过那高不可及的小窗彻底暗沉下来,甬道中才再次响起脚步声。这次来的是一名面生的、年纪很轻的狱卒,手里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汤药,浓郁苦涩的气味瞬间弥漫了整个牢房。
“喂,起来喝药了。”年轻狱卒的语气带着几分不耐烦,似乎觉得这差事多余又晦气。
沈知微慢慢抬起头,眼神怯懦地看向那碗汤药,身体微微向后缩了缩,露出抗拒害怕的神色。
年轻狱卒啧了一声:“医官开的安神药,死不了人!赶紧喝了,别磨蹭!”说着,将药碗重重放在门口的地上,甚至溅出了几滴滚烫的药汁。
沈知微颤抖着伸出手,慢慢端过药碗。碗壁滚烫,苦涩的气味直冲鼻腔。她凑近碗边,看似因为害怕而动作迟缓,实则飞快地嗅辨着药汤的气味。
茯神、远志、酸枣仁……几种安神药材的苦涩味混杂在一起,极其浓郁。但在这一片苦涩之中,她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灯心草的甘淡气息。药方确实被严格执行了,灯心草就在其中!
她的心定了半分。
她双手捧着药碗,小口小口地、极其艰难地开始吞咽。汤药极其苦涩,难以下咽,她几次都忍不住作出干呕的模样,眼泪都呛了出来,看起来可怜又狼狈。
那年轻狱卒抱着胳膊在一旁看着,脸上满是嫌弃,催促道:“快点!磨蹭什么!”
沈知微一边表演着喝药的痛苦,一边大脑飞速运转。这碗药,她必须喝,但不能完全喝掉。灯心草虽是药引,但毕竟也是药材,服用过多是否会与其他药物产生反应,或是其本身特性会对身体产生影响,她不得而知。在弄清楚显影药水的具体配制方法前,她不能贸然让过多未知药物进入体内。
更重要的是,她需要一个合理的、不引人怀疑的理由,留下一点点药汁。
机会就在眼前!
她喝到大约还剩小半碗的时候,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仿佛被呛得厉害,手猛地一抖——
“哐当!”
药碗脱手掉落,虽然不高,但剩下的深褐色药汁还是泼洒了大半在地上,只剩下碗底浅浅的一层残留。
“哎呀!”年轻狱卒吓了一跳,继而大怒,“你怎么搞的!废物东西!”
沈知微立刻蜷缩起来,抱着膝盖,肩膀剧烈耸动,发出压抑的、仿佛因闯祸而极度恐惧的啜泣声,实际却是用这个动作掩饰着自己迅速用指尖蘸取碗底残留药汁的动作。
“哭什么哭!真是晦气!”年轻狱卒骂骂咧咧,显然不想再多待,更懒得再去重新端一碗药来。他弯腰捡起药碗,看了一眼碗底那点可怜的残留,嫌弃地撇撇嘴,“算了算了,爱喝不喝!死了干净!”
说着,他端着空碗,骂咧咧地转身走了,沉重的牢门再次被锁死。
直到脚步声远去,沈知微才缓缓抬起头,脸上泪痕未干,眼底却是一片冰冷的清明。她迅速将蘸了药汁的指尖凑到鼻尖,再次仔细嗅闻。
没错,那丝属于灯心草的独特甘淡气息,混杂在浓烈的苦涩中,虽然微弱,但确实存在。
她小心翼翼地将指尖那一点宝贵的湿润,轻轻涂抹在袖口内侧一个极其隐蔽的褶皱里。这点药量微不足道,甚至可能很快干涸失效,但这是她目前唯一能获得的、与“灯心草”直接相关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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