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那片冰片最终化为一点微不足道的水渍,沁入冰冷的地面,消失无踪。连同它一起消失的,还有隔壁陈禹那冒险传来的警告余音。
“匕……危……勿……信……”
每一个字都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沈知微的心头。巨大的矛盾与挣扎几乎要将她撕裂。一边是父亲以血书留下的、指向赤霞谷“地火明夷”矿坑的唯一生路;另一边是来自狱中唯一盟友的、用生命风险传递的严峻警告。
她该信谁?跟谁走?
信任父亲,这是毋庸置疑的。但陈禹的警告也绝非空穴来风。那柄诡异出现的匕首,像是一个精心布置的诱饵,其背后牵扯的势力恐怕远超想象,甚至可能父亲当年都未能完全窥破。冒然行动,或许正中了幕后黑手的下怀。
但不能不动。困守在这诏狱之中,只能是坐以待毙。萧执那句“你的命还有用”看似是保命符,实则将她架在了火上烤。她的“用处”一旦被榨干,或者失去平衡,瞬间就会被吞噬得连骨头都不剩。
她必须在这绝境中,找出一条险中求胜的路。
接下来的日子,沈知微强迫自己彻底冷静下来。她不再试图与外界联系,也不再焦虑地揣测那柄匕首的真相,而是将全部心神用于观察和推演。
她仔细观察每日送来饭食的狱卒。依旧是那两名萧执的心腹,面无表情,动作机械。但沈知微却从他们极其细微的眼神变化和肌肉紧绷程度中,捕捉到了一丝不同以往的凝重。尤其是那个曾低声提醒她“风大雪厚,当心炭火”的狱卒,他的指尖在递送碗筷时,比往常更凉,甚至有一次几不可察地停顿了半秒。
他们在紧张。外面一定发生了更大的事情。是那柄匕首引发了朝堂地震?还是清流们的死谏有了新的进展?
她又将目光投向那件宫中送来的棉衣。陆昭仪冒险送来白梅花瓣,绝不仅仅是问候那么简单。那冷香……她再次仔细嗅闻那花瓣,除了清冷幽香,似乎还有一丝极淡极淡的、被花香掩盖的……药味?一种她无法辨别的、微苦的药材气息。
这味道……她努力回忆,却想不起在哪闻过。是陆昭仪被禁足后染病服药沾染上的?还是这本身也是讯息的一部分?
她将这些零碎的、看似毫无关联的细节默默记在心里,如同拼图一般,试图在脑中拼凑出外界模糊的图景。
这一日,送晚膳的狱卒离开后,沈知微在碗底,发现了一粒被刻意压扁、粘附其上的米粒。那米粒被捏成了一个极其古怪的形状——像是一个扭曲的箭头,指向某个方向。
她的心猛地一跳。又是那个狱卒!他还在试图向她传递信息!这次是什么?指向哪里?
她不动声色地将那粒米藏入手中,脑中飞快思索。箭头……方向……这诏狱的结构……她回想自己被押解进来时走过的路,大致方位……
忽然,她想起了父亲血书中的“地火明夷”矿坑位于“赤霞谷西”!西!这个扭曲的箭头,是否也是在暗示“西”?
是在鼓励她?告诉她方向是对的?还是在警告她,西方有危险?
信息太过模糊,无法确定。但她至少知道,外面的人没有放弃她,仍在用这种极其隐晦的方式与她保持着脆弱的联系。
就在她凝神思索之际,牢门外再次响起了那沉稳而熟悉的脚步声。
萧执又来了。
这一次,他并非独自一人,身后还跟着一名捧着托盘的书吏。托盘上放着笔墨纸砚。
牢门打开,萧执步入牢房。他今日未着官袍,只一身玄色常服,却依旧带着迫人的威压。他的目光比上次更加深邃,看不出情绪,只是淡淡地扫过沈知微,最终落在书吏放下的笔墨上。
“画出来。”他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画……什么?”沈知微一怔。
“北邙山猎场,先帝赐匕之时,在场所有人的位置布局。尽可能详细。”萧执的目光锁死她,不容她有丝毫回避,“包括当时帐内的布置,先帝与沈巍所坐的方位,侍立的内监宫人,帐外值守的侍卫……所有你能想起来的细节。”
沈知微的心脏骤然缩紧!他还是要深究那柄匕首!他要从当年最源头的场景开始复盘!他是想找出可能仿造匕首的嫌疑人?还是想验证她之前话语的真伪?亦或是……他想从中找出先帝当日与父亲密谈的蛛丝马迹?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任务。画对了,或许能提供线索;画错了,或者与他掌握的情况不符,立刻就会引来灭顶之灾。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幸好,那日的场景因为与萧执的初次相遇和白狐事件,在她记忆中还算清晰。
她走到那简陋的木案前,提起笔。笔尖蘸墨,微微颤抖。她闭上眼,努力回忆那日的阳光、草场、巨大的明黄色帐幔……
她开始落笔,勾勒出大帐的轮廓,标出主位……父亲的位置……侍立的内官……帐外的侍卫……甚至包括当时她自己玩耍的角落和那只被放走的白狐消失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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