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执离去带来的短暂波动,很快被诏狱固有的死寂重新吞没。空气中那丝若有似无的“相思断”的甜香早已散尽,取而代之的是更浓重的、试图掩盖什么的皂角和劣质熏烟的味道,混合着永不消散的霉腐气,令人作呕。
沈知微后背紧贴冰冷石壁,汲取着那点微不足道的凉意,试图压下胸腔里翻涌的后怕与悲恸。老杂役临死前圆睁的眼、嘴角暗红的血,如同烙印刻在她眼底。又一个鲜活的生命,因她而戛然熄灭,在这暗无天日之地,死得轻飘飘,如同被拂去的尘埃。
但她不能沉溺于悲伤。萧执态度的微妙转变,如同在密不透风的铁幕上撬开了一丝微光,她必须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
他的怒意,更多源于权威被挑衅——竟有人绕过他,在他的地盘上动用“影宿”的手段杀人灭口。这触犯了他的逆鳞。那么,她或许可以……再添一把火?
她的目光落在地上的食盒上。那碗致命的羹汤已被带走,但食盒本身还在,是那种最普通的木质食盒,边缘有些磨损,沾着油污。方才混乱中,无人留意这个不起眼的物件。
一个极其冒险的念头在她心中滋生。
她艰难地挪动身体,将食盒够到身边。指尖仔细抚过木质表面,感受着上面的纹路和污渍。然后,她深吸一口气,用指甲,极其小心地,在食盒内侧一个不易察觉的角落,刻下了两个极小的字——
影宿。
字迹潦草微弱,仿佛是不经意间划上的,又像是绝望囚徒无意识的涂画。但她相信,若萧执的心腹仔细查验这个证物,必然能发现。
这是孤注一掷的赌博。若萧执有心追究,这便是指向“影宿”的铁证,坐实了皇帝越过他直接下黑手的事实,更能激怒他。若萧执选择息事宁人,或根本无人细查,那这小小的刻痕便毫无意义,甚至可能被影卫发现,招致更疯狂的报复。
做完这一切,她将食盒推回原处,心脏怦怦直跳,仿佛刚经历了一场鏖战。
接下来,是更迫切的沟通。
头顶那片阴影带来的压迫感无时无刻不在。她不知道那双眼睛是否正看着,也不知道那影卫是否看出了她方才的小动作。她必须尽快联系陈禹,告知他老者身亡的噩耗,更要警告他,影宿的威胁近在咫尺,他们的任何行动都必须更加隐秘万分。
她需要制造一点合理的动静,掩盖她真正的目的。
沈知微开始低声啜泣起来,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恐惧和绝望,像一个被接连惊吓、终于精神崩溃的脆弱女子。她一边哭,一边状若无意地用身体轻轻撞击着身后的石壁。
哭泣声在空旷的牢狱中回荡,显得格外凄凉。这符合她刚刚经历了一场毒杀事件、目睹他人惨死的反应,应该不会引起过多怀疑。
在身体撞击石壁的掩护下,她蜷起手指,用指节,按照记忆中的节奏,极轻、极快地向隔壁叩击。
…… · · … … · … · · · …… (老者死,影宿在,慎)
她反复叩击了两遍,每一次叩击都凝神倾听着隔壁的动静,心悬到了嗓子眼。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隔壁毫无反应。
巨大的不安攫住了她。陈禹怎么了?是伤势过重无法回应?还是……已经被发现了?因为老者的行动,牵连了他?
就在她几乎要被绝望淹没时——
墙壁那头,终于传来了一声极其微弱、短促的叩击回应。
… ·
是收到讯息的意思!
沈知微几乎要喜极而泣,她强压下激动,再次叩击询问:“……安?”
那边沉默了片刻,传来更轻的叩击:“……伤……重……勿忧……”
伤重!但他还活着!并且理解了她的警示!
沈知微稍微松了口气,但心依旧揪着。陈禹伤势加重,恐怕与试图传递消息、安排老者前来有关。他们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她必须做点什么。她不能眼睁睁看着父亲这些忠诚的旧部,为了她一个个牺牲殆尽。
她摸索着怀中那枚冰冷的玉珏——父亲留下的唯一遗物,也是她沈家冤屈的象征。玉质温润,却带着血色的纹路。
一个念头闪过。
她再次叩击石壁,这一次的节奏带着询问:“……信物……可……取?”
隔壁陷入长久的沉默。久到沈知微以为陈禹是否伤势过重昏厥了过去。
就在她准备再次叩击时,回应来了。节奏缓慢而肯定。
…… · · … … · … · · · …… (可试)
可以尝试!
沈知微的心跳再次加速。她仔细观察牢房的结构。石壁底部与地面交接处,有一道极其狭窄的缝隙,似乎是年久失修造成的。缝隙很小,但或许……
她小心翼翼地挪到墙边,俯下身,屏住呼吸,将那枚玉珏顺着冰冷的缝隙,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推向隔壁。
这个过程无比艰难。缝隙狭窄,玉珏虽薄,也需要找准角度。她的手指被粗糙的石壁磨得生疼,精神高度集中,既要小心不发出太大响声,又要时刻警惕头顶可能的监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