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城内的喧嚣渐渐平息,缴获的清点工作仍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二龙山士卒们脸上洋溢着胜利的喜悦和收获的兴奋,但军纪严明,无人敢于私下伸手,一切都按照林冲的命令,登记、造册、搬运入库。
就在这时,长街尽头,出现了一个引人注目的身影。
正是呼延灼!
他并未骑马,也未着甲,只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战袍。最令人震惊的是,他竟用一根粗糙的麻绳,将自己的双臂反绑在身后!那对威名赫赫的水磨八棱钢鞭,没有握在手中,而是被他郑重地、平举在身前,如同进献贡品一般。
他步伐沉稳,一步一步,踏着青石板路,向着府库前、被众星拱月般围着的林冲走来。阳光照在他略显憔悴但神色坚定的脸上,那昔日名将的威仪并未因眼前的举动而折损,反而增添了一种悲壮与决绝的色彩。
这一下,可把周围所有人都惊住了!
正在指挥搬运粮袋的鲁智深瞪大了牛眼,挠着光头:“这……这呼延灼搞什么名堂?唱戏呐?”
武松按着双刀,冷峻的脸上也闪过一丝诧异,随即眼神变得更加锐利,紧紧盯着呼延灼的一举一动,防备任何可能的变故。
杨志停下清点军械的手,眉头微蹙,他是将门之后,更能理解呼延灼此举背后可能代表的含义,那是一种极其隆重的、近乎“献降”的仪式。
普通士卒们更是议论纷纷,目光全都聚焦在这位曾经不可一世的朝廷大将身上。
林冲负手而立,看着缓缓走近的呼延灼,脸上并无太多意外之色,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反而掠过一丝了然和不易察觉的赞赏。他早就料到呼延灼会来,只是没想到,对方会选择这样一种极具冲击力的方式。
呼延灼走到林冲身前三丈处,停下脚步。这个距离,既表示了敬意,也留有余地。他深吸一口气,无视周围各种复杂的目光,目光坦然地迎上林冲的视线,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做出了一个更令人震惊的动作——他双膝一屈,竟“噗通”一声,单膝跪地!(注:双膝为彻底臣服,单膝在古时亦常用于武将表达敬意和归顺,带有保留部分尊严的意味)
“败军之将呼延灼,”他的声音洪亮,带着一丝沙哑,却清晰地传遍全场,“特来向林大头领请罪!”
他将平举的双鞭又往前送了送,低下头,继续道:“昔日不明是非,助纣为虐,率军征讨二龙,罪一也!身陷囹圄,心智蒙尘,几与慕容彦达之流同谋,欲行不义,罪二也!有眼无珠,不识真豪杰,空负此身所学,罪三也!”
这三条罪状,条条戳心,尤其是第二条,几乎是将自己最后的遮羞布也扯了下来,坦露了内心最不堪的挣扎。这等勇气,让原本还有些看戏心态的鲁智深等人,脸色也渐渐严肃起来。
呼延灼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林冲:“呼延灼狂妄半生,今日方知何为英雄,何为大道!林大头领用兵如神,胸怀四海,待兄弟以诚,待百姓以仁,‘替天行真道’绝非虚言!灼……心服口服!”
他顿了顿,声音更加沉凝:“如今,呼延灼已是无国无家之人,亦无颜再提什么名将之后。唯有这对跟随多年的钢鞭,还算堪用。若林大头领不弃,呼延灼愿以此残躯,投效麾下,牵马坠蹬,任凭驱策,以赎前罪!若大头领不肯原谅,请就此取我性命,呼延灼绝无怨言!”
说罢,他再次低下头,将双鞭高高举起,姿态放得极低,等待着林冲的最终裁决。那单膝跪地的身影,在阳光下显得有几分孤寂,却又透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坚定。
全场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在林冲和呼延灼之间来回移动。谁能想到,不久前还在战场上杀得你死我活的对手,此刻会以这样一种方式相见?
鲁智深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武松用眼神制止。杨志微微颔首,似乎对呼延灼的举动颇为认同。韩滔、彭玑更是神情激动,他们曾是呼延灼部下,深知这位老上司的傲气,能让他做到这一步,是何等不易!
所有人的焦点,都汇聚在了林冲身上。他会如何处置这位声名显赫却又负罪而来的名将?是杀是留?
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林冲动了。
他没有立刻去接那双鞭,也没有让人将其扶起,而是缓缓踱步上前,走到呼延灼面前。他俯下身,并没有去解那束缚的绳索,而是伸出手,轻轻放在了那对冰冷沉重的钢鞭之上。
“呼延将军,”林冲开口了,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你可知,我为何能破你连环马?”
呼延灼一怔,抬起头,有些茫然:“是……钩镰枪之利,与大头领妙算。”
林冲摇了摇头,手指拂过钢鞭上冰冷的棱角,目光仿佛穿透了时光,看到了那日的厮杀:“非也。利器战术,皆可破解。我之所以能胜,是因为我知道为何而战。”
他直视着呼延灼的眼睛,语气陡然变得铿锵:“我为不甘受辱的兄弟而战!为被贪官污吏盘剥的百姓而战!为在这昏聩世道里,杀出一条血路,寻一个朗朗乾坤而战!我的背后,是活生生的人心与期望!而将军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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