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的蝉鸣像被煮沸的水,咕嘟咕嘟漫过整条巷子。苏清辞蹲在院角的腊梅丛前,手里捏着把小剪刀,小心翼翼地剪掉枯黄的叶片——那株曾藏在铁皮盒里的种子,如今已长到半人高,墨绿色的叶片间,竟悄悄鼓出了几个绿豆大的花苞。
“小心别碰着花苞。”陆时砚端着个白瓷碗走过来,碗里盛着刚从并蒂莲池里舀的清水,“林舟说用荷叶上的露水浇花最好,我早上去池塘边接了点。”他的袖口沾着片荷叶的绿,混着晨露的湿气,落在苏清辞的手背上,凉丝丝的。
苏清辞接过瓷碗,指尖触到碗沿的冰裂纹,清水顺着叶片缓缓淌下,在泥土里洇出一圈深色的痕迹。“你看这花苞,”她指着最顶端那个饱满的骨朵,“王奶奶说这叫‘伏花’,夏天结的苞,冬天开得最香。”
陆时砚凑近看了看,忽然笑了:“等它开花时,咱们在树下摆桌火锅,就着腊梅香吃羊肉,肯定暖和。”他从口袋里掏出个小木牌,上面用红漆写着“腊梅·阿珍”,字是仿着张大爷日记里的笔迹写的,带着点笨拙的认真。
苏清辞把木牌插进土里,阳光透过槐树叶,在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陈老先生寄来的照片收到了吗?”她忽然问,“就是他说的旧金山槐花树,听说开得比巷口的老槐树还盛。”
“昨天刚收到,”陆时砚从公文包里抽出信封,“他还附了张纸条,说父亲的锦囊埋在槐树下后,夜里总梦见和张大爷在修车铺喝茶,梦里的槐花开得像雪。”照片上的槐花树果然枝繁叶茂,白色的花串垂下来,像挂了满树的星星。
正说着,小胖抱着个铁皮饼干盒冲进来说:“苏姐姐!陆哥哥!你们看我抓到什么了!”他把盒子往桌上一倒,一只翠绿的蝉扑棱着翅膀滚出来,在糖纸墙上撞出细碎的响声,“我要把它养在活动室,让它给大家唱夏天的歌!”
陆时砚赶紧找了个玻璃罐,在罐口蒙了层纱布,把蝉放进去。“这叫金蝉,”他笑着说,“等它褪了壳,就会变成黑色的成虫,到时候飞得可高了。”小胖趴在罐边看,眼睛瞪得溜圆,忽然指着罐底喊:“有片蝉蜕!是它自己褪的壳吗?”
那片蝉蜕是半透明的,还保持着蝉的形状,像件精致的水晶铠甲。苏清辞小心地捡起来,放在张大爷的工具箱里:“这可是好东西,王奶奶说能入药,咱们留着给需要的街坊。”
王奶奶这时挎着竹篮走进来,篮里装着刚摘的黄瓜,顶花上还挂着露珠。“刚从地里摘的,”她笑着说,“给孩子们拌凉菜吃,夏天就得吃点爽口的。对了,李叔把他的旧竹床搬来了,就放在槐树下,中午可以躺着乘凉,听蝉鸣。”
陆时砚赶紧去帮忙搬竹床,竹床的藤条已经被磨得发亮,躺在上面能闻到淡淡的竹香。王奶奶坐在藤椅上,摇着蒲扇说:“张大爷年轻时最爱在竹床上躺一下午,阿珍就坐在旁边绣东西,蝉鸣吵得人睡不着,他俩却笑得像捡了宝。”
苏清辞忽然想起张大爷日记里的话:“阿珍说蝉鸣是夏天的心跳,听得见心跳,就知道日子还活着。”她望着窗外的蝉,忽然觉得那些被热浪模糊的时光,都在蝉鸣里变得清晰起来——修车铺的扳手声,糖糕的甜香,槐树下的茶碗,还有阿珍低头绣花时,发间别着的槐花。
中午的饭摆在槐树下,王奶奶的凉拌黄瓜、李叔的冰镇酸梅汤、艾米妈妈的绿豆糕,还有小胖妈妈烙的槐花饼,摆了满满一地。李叔喝着酸梅汤,忽然指着院角的腊梅说:“等冬天开花了,咱们就用花瓣酿酒吧,张大爷以前总说,腊梅酒能驱寒,喝一口,整个冬天都暖烘烘的。”
“我要学酿酒!”小胖举着半块槐花饼喊,“我要给张爷爷和阿珍奶奶也酿一瓶,放在他们的墓碑前。”
王奶奶抹了把眼角:“这孩子,心真细。”她从篮里掏出块蓝布,“这是我仿着阿珍的样子绣的槐花帕子,给活动室当装饰,你们看像不像?”帕子上的槐花绣得栩栩如生,针脚里还留着淡淡的茉莉香。
苏清辞把帕子铺在展示架上,旁边摆着蝉蜕、槐树种、陈老先生寄来的照片,整个架子忽然像座小小的时光博物馆,藏着夏天的秘密,也藏着过去的故事。
下午的故事会格外热闹,李叔讲他在部队时如何在蝉鸣里站岗,王奶奶讲阿珍如何用槐花做香囊,孩子们则围着玻璃罐听蝉鸣,时不时发出阵阵笑声。陆时砚拿着录音笔坐在旁边,偶尔插话问“后来呢”,苏清辞则在本子上速写,把李叔比划的手势、王奶奶害羞的表情都画了下来。
“对了,”王奶奶忽然想起什么,“下周是巷口老槐树的生日,咱们去给它挂红布条吧?就像给张大爷的腊梅挂木牌一样,祈求它平平安安的。”
“我去买红布条!”小胖举手喊,“我知道哪家店的红布最红,像过年的鞭炮!”
陆时砚点点头:“我去准备祭品,再把陈老先生寄来的槐花照片打印出来,贴在红布条上,让老槐树也看看旧金山的亲戚。”
苏清辞看着槐树上飘动的愿望牌,忽然觉得,所谓的岁月静好,从来都不是轰轰烈烈的大事,是蝉鸣里的竹床,是槐树下的凉汤,是街坊们凑在一起的笑声,是有人愿意和你一起,把平凡的日子过成诗。
夕阳西下时,孩子们陆续被家长接走,活动室里渐渐安静下来。苏清辞和陆时砚坐在竹床上,看着地上的野餐垫被风掀起边角,远处传来蝉鸣的余韵——像谁在轻轻哼着歌。
“你说,张大爷和阿珍会不会也像这样,在夏天的槐树下坐着?”苏清辞轻声问,手里还捏着那片蝉蜕。
陆时砚握住她的手,指尖传来蝉蜕的凉意:“肯定会的。说不定他们现在就坐在咱们旁边,听着蝉鸣,看着这棵小腊梅,笑得像孩子似的。”
风吹过槐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像谁在轻轻点头。苏清辞把蝉蜕小心地放进张大爷的工具箱里,正好放在那把刻着名字的扳手旁边。她知道,这只是开始,以后还会有更多的蝉蜕、更多的故事、更多的约定,像槐树叶一样,一片一片,把这个夏天,铺得满满的。
而那只翠绿的蝉,在玻璃罐里继续唱着,声音清亮得像能穿透时光,告诉所有的人:夏天来了,故事还在继续,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一起把日子过成想要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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