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三,勘测队返回咸阳时,这座都城正在经历一场静悄悄的变革。
哈桑第一个发现异常——他趴在勘测车窗口,指着城南那片新建的、绵延里许的青灰色建筑群,眼睛瞪得溜圆:“那、那是什么?咱们走的时候还没有!”
车队渐近,众人看清了:那是一片整齐划一的厂房,高耸的烟囱正冒着白烟,空气里飘来煤炭燃烧特有的气味,还夹杂着金属碰撞的叮当声。厂房之间,一条窄轨铁路蜿蜒穿梭,小型轨道车载着物料来回奔走。
“是格物院的新工坊区。”秦科并不意外。系统界面上,“工业区一期”的进度条早已走到尽头,只是没想到李斯动作这么快。
张苍眯眼细看:“看布局,分冶炼、铸造、木工、组装四区,还有配套的仓储和宿舍。这规模……比少府将作监还大。”
“不大不行。”秦科望着那些厂房,“东线工程需要铁轨三万根,道钉百万颗,鱼尾板、螺栓、枕木……都要从这里出。”
车队驶入工坊区大门时,守门的兵士查验了勘测队的令牌,随即肃然敬礼。门内广场上,数十名工匠正在操练——不是练武,而是练习使用新工具:有人在学习操作简易吊车,有人在练习用卡尺测量铁轨精度,还有一组人在模拟铺设枕木,喊着整齐的号子。
“好家伙!”屠工师跳下车,走到一个正在演示“枕木钻孔机”的工匠身边。那机器是个脚踏式的钻床,工匠踩动踏板,钻头旋转,在硬木上打出标准的孔洞,比手工凿快了三倍不止。
“老哥,这玩意儿好用不?”屠工师问。
工匠抹了把汗:“好用!就是费腿劲儿,一天下来腿肚子直抽筋。不过比凿子强多了,一天能钻两百个孔!”
甘奉和石况则被广场一角吸引——那里立着个巨大的日晷,但晷面上除了时辰刻度,还有密密麻麻的数据标线:太阳高度角、节气线、甚至还有“铁路运行时刻参考”。
“这是老夫设计的‘铁路日晷’。”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格物院副院长、原少府匠作大监公输轨笑呵呵走来,“二位先生请看,根据太阳位置,可推算各段铁路的光照条件,调整列车发车时刻,避免司机逆光驾驶。”
石况蹲下细看刻度:“老轨,你这标了‘阴山段晨光始照’、‘渭河谷地午时强光’……连这个都算?”
“算!”公输轨得意,“秦侯爷说过,格物之道,就在细节。光照影响司机视线,就得考虑进去。”
众人正说着,工坊深处忽然传来“嘭”一声闷响,随即升起一股黑烟。
“又炸了!”一个学徒模样的少年从黑烟里跑出来,满脸黢黑,咳嗽着,“先、先生!新配比还是不行……”
公输轨皱眉,正要过去,哈桑却抢先冲了过去:“什么炸了?我看看!”
那是间试验性的“水泥配方坊”,屋里摆着几十个陶罐,里面是不同配比的石灰、粘土、矿渣混合物。爆炸的是其中一个罐子——罐体裂了,灰白色粉末撒了一地。
黑脸少年哭丧着脸:“按西域火山灰配方试的,想提高早期强度,可、可烧的时候加太快了……”
哈桑蹲下,用手指蘸了点粉末捻捻,又闻了闻,忽然转头问阿里:“阿里哥,你们西域那个‘神泥’,是不是要加羊毛?”
阿里一愣:“是加过山羊绒,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哈桑眼睛发亮,“你看这粉末,颗粒太细,加水后发热太快,罐子就炸了。要是加点纤维,是不是能‘兜住’热气,慢慢发?”
这话说得糙,但理不糙。公输轨若有所思:“纤维……稻草?麻絮?”
“羊毛最好!”哈桑来劲了,“羊毛有弹性,还能防裂!咱们试试?”
公输轨看向秦科。秦科点头:“试。需要什么材料,去少府支取。”
于是接下来的半个时辰,哈桑、阿里和那黑脸少年——他叫墨翟,是墨家旁支子弟,自愿入格物院学艺——三人开始折腾新配方。哈桑负责配比,阿里指导烧制技巧,墨翟记录数据。又炸了两回陶罐后,第四罐终于成了:水泥浆凝固后表面光滑,敲击声音清脆,放在火上烤也不裂。
“成了!”哈桑兴奋地举起水泥块,结果手一滑,水泥块掉下来,正好砸在他脚上。
“嗷——!”惨叫声响彻工坊区。
众人手忙脚乱帮哈桑脱靴子时,秦科已随公输轨来到主工坊。这里正在生产东线工程的第一批铁轨——巨大的水轮带动锻锤,将烧红的铁坯反复锻打,火星四溅;另一条线上,工人们用模具浇铸道钉,铁水倒入砂型,“滋啦”声中白烟腾起。
“日产铁轨三十根,道钉五千枚。”公输轨汇报,“按这个速度,三个月可备齐东线首批物料。但问题是……铁不够。”
秦科并不意外:“黑虎岭的铁矿呢?”
“已派人去建试验炉,但远水难解近渴。”公输轨压低声音,“少府库存铁料,只够支撑两个月。除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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