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廿八,天刚蒙蒙亮,格物院西厢已人声鼎沸。十位星官穿戴整齐——不是朝服,而是秦科设计的“勘测服”:窄袖短襟,腰间挂皮囊,背后负竹架,一个个打扮得如同要上山采药的郎中。
甘奉老爷子对着铜镜左看右看,脸色纠结:“这……成何体统!”
“甘先生,这衣服方便行动。”扎西在一旁解释,自己也穿着同样装束,“山野勘测,宽袍大袖会被树枝挂住。”
“可老夫是朝廷命官,岂能……”
“命官更要办实事。”嬴政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皇帝今日也换了便装,玄色劲服,腰佩短剑,竟是要亲自参与实测。
众人慌忙行礼。嬴政摆摆手:“今日朕不是皇帝,是学生。秦先生,咱们去哪?”
秦科展开地图:“骊山北麓,测五个基准点,校验六分仪野外精度。”
“好,出发!”
一行人骑马出城,辰时抵达骊山脚下。秋日山色斑斓,枫叶如火。星官们久居深宫,乍见山野风光,倒也新鲜。
第一个测点选在山腰平地。甘奉、石况两位老星官抢着架设仪器,都想在皇帝面前露一手。结果甘奉摆六分仪时用力过猛,“咔”一声,水平仪的玻璃泡竟裂了。
“这……这……”老爷子捧着裂开的水平仪,手直哆嗦。
秦科上前查看,笑道:“无妨,带了备件。”说着从皮囊中取出新水平仪换上,“不过甘先生,仪器娇贵,要像对待美人——轻拿轻放。”
这话引得众人忍俊不禁。嬴政也笑了:“秦先生这比喻,倒是贴切。”
实测开始。秦科先示范:架设仪器,调平,对准北极星(白日测太阳高度角换算),读数,记录。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
轮到星官们实操,问题就来了。石况眼神不好,对着目镜半天找不到参照星,急得满头汗。他弟子小声提醒:“师父,您没摘镜盖……”
众人哄笑。石况老脸通红,嘟囔着:“这劳什子,比观星麻烦多了!”
更麻烦的是计算。野外没有算筹,秦科带来了新制的“计算板”——木板刻槽,放入小铜珠辅助计算。这法子比算筹快,但星官们不习惯,手指笨拙地拨弄铜珠,像孩童玩弹珠。
嬴政倒是学得快。他蹲在计算板前,听秦科讲解定位原理,不时提问:“若此地与咸阳纬度差一度,按‘一度百里’算,距离应是百里。但若地形起伏,实际路程会超出,如何修正?”
这问题很实际。秦科在地面画示意图:“所以勘测要测高程。每段路需测起点、终点及沿途最高点高程,计算实际坡度,再修正距离。”
“那工作量岂不倍增?”
“所以需要团队合作。”秦科指向正在忙碌的众人,“一人测角,一人计程,一人绘草图,一人校数据。流水作业,效率可提高三倍。”
正说着,远处传来惊叫。众人望去,只见扎西追着一只野兔满山跑——那兔子不知怎的,叼走了一卷记录用的帛书。
“站住!那是数据!”扎西的羌氐口音喊出来,格外滑稽。
几个年轻学子加入围堵,山腰上鸡飞狗跳。野兔灵活,在灌木丛中钻来钻去,最后竟一头撞进甘奉刚架好的三脚架下,“嘭”一声,三脚架倒了,仪器眼看要摔!
“我的六分仪!”甘奉惨叫。
千钧一发之际,嬴政一个箭步上前,伸手托住下坠的仪器。动作之敏捷,让所有人都呆了——皇帝还有这身手?
嬴政将仪器放稳,笑道:“早年随王翦将军伐楚,翻山越岭是常事。这点身手,还没丢。”
那只惹祸的野兔趁机溜了,留下被啃得满是牙印的帛书。扎西哭丧着脸捡回来:“总监,数据花了……”
秦科接过帛书,看着上面残缺的数字,忽然灵机一动:“这不正好?教诸位一招——数据校验法。”
他召集众人:“野外实测,数据易损易失。所以每测一组,需当场用另一方法验算。比如测得的纬度,可用正午日影长度复验;测得的距离,可用步测粗校。多重验证,确保无误。”
“那这损坏的数据?”甘奉问。
“正好演示如何补遗。”秦科指着周围地形,“根据已测的前后点位,结合此处地形特征,可推算大略数值。回院后再用星图精细校正。”
他边说边示范,在破损处标注推算过程。星官们围看,渐渐露出佩服神色。石况感慨:“这才是做学问的态度——不僵化,不拘泥,实事求是。”
一场意外,反成了生动一课。
午时,众人在山溪边用饭。秦科带来了“野战餐包”——油纸包裹的炊饼、肉干、咸菜,还有新制的竹筒水壶。星官们起初嫌弃简陋,但饿极了也顾不得,吃得津津有味。
嬴政坐在溪边石上,边吃边问:“秦先生,这铁路勘测,最难在何处?”
“最难在坚持。”秦科望向连绵群山,“今日测一点,明日测一点,枯燥重复。但千里之路,始于足下。每个数据都要准,每个点都要实。一处马虎,可能造成十里偏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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