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缝里那缕灰白气息还在缓缓外溢,像冬日清晨呼出的第一口气,轻得几乎要散在风里。云清欢没再犹豫,指尖夹着引魂符,掌心贴住桃木剑柄,轻轻一推——“吱呀”一声,木门开了。
屋内没有想象中腐朽的霉味,反而有种陈年樟脑混着旧书纸的气息。光线从破窗斜切进来,照出空气中漂浮的微尘。她一步踏进去,鞋底碾过几粒碎瓦片,发出轻微的脆响。
罗盘贴在胸口,震感比刚才更清晰,不是警告,倒像是某种节奏的回应。
正前方,一张藤椅静静摆在屋子中央,椅背上搭着件褪色蓝布衫,袖口磨得起了毛边。椅子上坐着个影子,轮廓模糊,但能看出是个老人模样,头微微低着,肩膀一抽一抽的。
云清欢没拔剑,也没念咒,而是慢慢蹲下身,让自己和那影子视线齐平。她把引魂符轻轻放在地上,离自己不远不近,像是递出去的一份诚意。
“我不是来抓你的。”她说,声音不高,却稳,“我是地府那边派来的专员,专门帮像你这样舍不得走的人,把话说完。”
影子没动,只有那股灰白的气息微微颤了颤。
她又说:“你叫什么名字?能告诉我吗?”
依旧沉默。
但她没急。师父说过,鬼不愿开口,不是不想说,是没人听太久,已经忘了怎么被听见。
她低头看了看罗盘,指针轻轻晃动,指向老人脚边一块翘起的地板。她伸手拨开几片碎木屑,底下压着半张泛黄的纸——是一张水电缴费单,户主写着“林守仁”。
“林伯伯?”她试着叫了一声。
影子猛地一抖。
“林守仁……是你吗?”她语气放得更软,“这张单子还留着,你是不想让别人知道你走了吧?怕他们担心?”
影子缓缓抬起头,虚化的脸上看不出五官,可那股气息忽然变得浓了些,带着一丝惊愕。
“你一个人住这儿很久了吧?”云清欢继续说,“生病的时候,有没有人来看你?”
空气静了一瞬。
然后,一阵极轻的呜咽声响起,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像是直接钻进耳朵里。罗盘震动了一下,随即稳定下来——它在记录情绪波动。
记忆碎片开始浮现。
不是画面,而是气味、触感、声音的拼凑:药瓶倒在床上的声音,床头柜上一碗凉透的粥,电话铃响了三声后自动挂断。最后定格在一个雨夜,老人蜷在沙发上,手伸向茶几上的手机,指尖差两厘米没够到。
第二天,门被物业打开,发现人已经走了。几天后,两个中年男女站在屋里争吵。
“这房子该归我!我照顾爸妈时间最长!”
“放屁!你一年回来几趟?我交的物业费都比你多!”
老人坐在藤椅上,眼睁睁看着他们翻抽屉、查房产证,谁也没提他最后一句“别吵了”。
云清欢闭了闭眼,把这些气息拼成一句话,低声说:“你最后想的是——‘房子随便谁住都行,只要别吵架’,对不对?”
影子剧烈地晃了一下。
“我说错了?”她问。
没有回答,但那股灰白气息慢慢沉了下来,像是终于卸下了什么重担。
她伸手摸向包袱,取出那张最稳的引魂符,双手捧起,举到胸前:“林伯伯,我知道你心寒。可你不走,他们在阳间吵,你在阴间痛,谁都不好受。你的心意,我能带到地府去登记。那边有个‘遗愿簿’,每一句话都会被记下来,转给该看见的人看。”
她顿了顿:“你要不要试试?让我帮你把这话送出去。”
影子久久不动。
然后,一只半透明的手,缓缓抬了起来,指向那张符。
云清欢立刻会意,将符纸轻轻点燃。火苗不大,却是纯青色,映得她眼睛亮亮的。她一手持桃木剑,剑尖轻点地面,沿着门口划出一道弧线,口中默诵《安魄咒》。
青焰随咒语飘起,在空中凝成一条微光路径,从屋内延伸出去,穿过院子,直指天际某处看不见的入口。
林守仁的身影站了起来,蓝布衫下摆轻轻摆动。他最后看了眼这间屋子,看了眼那张缴费单,然后一步踏上光路。
每走一步,身形就淡一分。走到院中时,他忽然回头,气息轻轻拂过云清欢的脸颊,像是一声叹息,也像一句谢谢。
她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直到最后一缕气息消失在光路尽头,空中飘下几点纸灰,如雪般落在她肩头。
她刚松一口气,身后忽有卷轴展开的声音。
判官不知何时已立于院门口,黑袍未动,手中黄绢卷轴自动翻页,停在YH-001那一栏。幽蓝字迹一闪,浮现出新的标注:
【任务状态:已完成】
【评价:沟通有效,执念化解,未使用强制手段】
【基础积分:5】
【追加积分:2】
【总计入账:7】
“不错。”判官合上卷轴,“你没用符压,也没靠法器镇,全凭话说到点子上。地府缺的就是这种能听鬼说话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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