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堡”监狱的日子,是用一成不变的灰白色粉刷的。放风、审讯、送回牢房,偶尔是毫无意义的体力劳动,周而复始。高原稀薄的空气和刺骨的寒冷,无时无刻不在侵蚀着被囚禁者的身体与意志。
李维哲很快消瘦下去,原本合身的囚服变得空荡,眼镜后的双眼却燃烧着更加执拗的光芒。他对外界的讯息一无所知,不知道“远航者号”是否已经启航,不知道联邦内部的暗流涌动到了何种地步,更不知道陈启年正在万米海沟之下进行着关乎文明存亡的探索。
他唯一拥有的,就是脑海中的知识,和手下仿佛永远也写不完的稿纸。
审讯起初很频繁。安全局的特工试图弄清楚他到底知道了多少“不该知道”的秘密,他的“同伙”还有谁,以及他那些“危险思想”的完整脉络。他们用疲劳战术,用言语威吓,用前途诱惑。
但李维哲的回答始终如一。他承认自己试图接触被封存的信息,承认自己组织了非正式的研究小组,但他坚持自己的动机是为了人类文明的未来。关于“文明墓碑”和Ω元素,他坦言只是基于公开信息和逻辑推理的猜测。他像一块又臭又硬的石头,让审讯者无从下口。
几次徒劳无功的审讯后,频率逐渐降低。在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看来,他或许只是一个不识时务、空有理想的书呆子,关起来,让他与世隔绝,他的影响力自然就消失了。他们低估了一个顶尖科学家在绝境中,将全部智慧聚焦于一个宏大命题时,所能爆发出的能量。
牢房成了李维哲的宇宙,稿纸是他的星辰大海。他不再仅仅是发泄不满或阐述观点,而是开始构建一个庞大而严谨的思想体系。
《星际生存法则》的写作进入了深水区。他系统地回顾了人类文明的发展史,从篝火旁的部落到探索星海的联邦,试图提炼出文明得以存续和发展的核心要素。他分析了“观察者”的行为模式,从那份“恰到好处”的反重力蓝图中,他嗅到了浓浓的“技术陷阱”的味道。
“一个高等文明,为何要如此‘慷慨’地给予我们突破行星束缚的关键技术?”他在稿纸上写道,笔尖几乎要划破纸张,“这绝非善意。这更像是一种……**驯化**。他们将我们引导向他们预设好的科技树上,让我们依赖他们的知识体系,从而永远无法发展出真正属于我们自己、可能超出他们掌控的独特科技路径。当我们所有的飞船都基于他们的反重力原理时,他们只需要一个后门,或者一个针对性的技术克制手段,就能让我们所有的努力付诸东流。”
他进一步推论:“‘秩序之潮’或许并非惧怕我们的武力,他们惧怕的是‘不确定性’,是文明在独立自主道路上可能诞生的、他们无法理解的‘变数’。因此,他们通过‘测试’和‘馈赠’,来消除这种不确定性,将新兴文明纳入他们可以预测和管理的轨道。”
这个推论让他不寒而栗,也更加坚定。人类必须摆脱这种被引导的命运!
他开始构思一种“非对称发展”战略。既然在正面科技上可能永远无法超越那些存在了亿万年的古老文明,那么就应该大力发展那些基于自身独特生理、文化、环境而产生的,可能被高等文明忽视或无法理解的领域。
比如,基于Ω元素(他虽不了解细节,但猜测其必定是地球独有的关键资源)的独特应用科技。
比如,对人类意识、潜意识、集体无意识等精神领域的深度探索和利用。(他想到了民间一些关于“预感”、“心灵感应”的未经证实的传说,认为那未必全是空穴来风)。
比如,对微观量子世界更深层次的、可能与宏观宇宙运行规则截然不同的理解和操控。
写作是孤独的,尤其是在这冰冷的囚笼中。偶尔,他也会感到绝望,怀疑自己所做的这一切是否还有意义。他的着作可能永远不见天日,他的声音无法传递出去。
直到有一天,监狱里来了一个新狱友,被关进了他对面的牢房。那是一个因为经济问题入狱的、有些油滑的前商人。起初,李维哲对他不屑一顾。
但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在放风时,听到这个商人对另一个囚犯吹嘘自己当年如何利用信息差和规则漏洞大发横财,其中提到了他曾参与过“江南重工”早期的一些边角料供应链项目,甚至远远见过陈启年一面。
李维哲的心中猛地一动。
他不动声色地接近那个商人,利用自己渊博的知识和看似随意的闲聊,逐渐套取信息。他从商人琐碎、夸张甚至有些失真的叙述中,像淘金一样筛选着有价值的碎片。
他了解到陈启年早期创业的艰难和远见,了解到“江南重工”在技术研发上的不遗余力,也隐约感觉到陈启年似乎在暗中布局一些与主流迥异的东西(比如对某些特殊矿产的收购,对某些冷门研究领域的支持)。
这些零散的信息,与他之前的某些推测隐隐吻合。陈启年,这位联邦的首席科技顾问,似乎并非完全被“反重力蓝图”所迷惑,他可能在暗中走着自己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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