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察直奔核心。张立峰在那台巨大的龙门刨床前停下脚步。斑驳的锈迹、磨损严重的导轨,与旁边棚子里那台正在调试、闪烁着指示灯的控制柜形成刺眼对比。
“这就是你们计划改造的主力机型?”张立峰屈指敲了敲冰冷的铸铁床身,发出沉闷的回响。
“是,张处。”陈启年毫不避讳,“服役超过三十五年了,精度严重下降,能耗惊人,加工效率低,合格率徘徊在六成左右。它卡住的,不仅是产能,更是我们承接高精度订单、实现产品升级的脖子!”
张立峰没说话,俯身仔细查看导轨的磨损情况,又走到控制柜前,看着上面跳动的参数和英文界面。他身后的年轻技术员忍不住小声嘀咕:“这老古董配新系统,能行吗?别是……”
“小周!”张立峰头也不回地打断,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设备的价值,不在新旧,在于能不能解决问题,创造效益。陈工,说说你们的方案和预期。”他的目光转向陈启年,带着审视和期待。
陈启年精神一振,立刻示意林婉秋上前。林婉秋抱着厚厚的文件夹,深吸一口气,清晰而专业地介绍起来:“张处,我们的核心不是简单的换系统,而是这套自主研发的‘自适应振动与热变形补偿算法’。”她翻开图纸和密密麻麻的数据图表,“通过高精度传感器实时监测机床运行中的振动、温升和刀具磨损状态,由我们编写的核心程序进行动态分析,即时修正加工路径和参数。这才是关键!充分利用了这台老龙门刨床刚性好的底子,改造后,加工精度保守估计提升三倍,效率翻番,能耗能降百分之四十以上!而改造成本,只有进口同等性能新设备的四分之一!这里是详细的可行性分析报告、改造预算明细和经济效益预测模型……”
张立峰听得极其专注,不时打断询问具体的技术参数、传感器选型、算法可靠性验证过程。他拿起林婉秋递上的一个加工好的精密齿轮箱样件,在手里掂量了几下,又掏出随身带的游标卡尺,仔细测量了几个关键尺寸的公差,镜片后的目光越来越亮。
一行人又来到技术科办公室。这里更像个前线指挥部,墙上挂着巨大的项目进度图,桌上地上堆满了图纸、演算纸和零件样品。技术组的几个骨干熬得眼睛通红,还在为一个电路设计问题争论得面红耳赤。角落里,苏雨薇穿着洗得发白的工装,正默默地将散乱的图纸分类整理好,动作麻利而安静。自从父亲周明德被带走后,她就留在了技术科打下手,话很少,但做事极其细致可靠。
张立峰的目光扫过那些充满激情争论的年轻面孔,落在那些堆砌如山却条理分明的资料上,最后停在陈启年脸上:“想法很务实,方案有创新,团队有拼劲。但是,”他话锋一转,直指核心,“钱呢?这么大范围的技改,光靠你们厂自己,还有那点……嗯,还在观望的投资,够吗?”
陈启年等的就是这个问题!他毫不犹豫地把老刘带来的那几张刺眼的催款单复印件,连同那份写着厂里账上可怜余额的报表,一起递给了张立峰,语气沉重却无比坦诚:“张处,实不相瞒,厂里账上快空了。下个月工资能不能发出来都是问题!银行那边因为之前的‘坏名声’和改制的不确定性,彻底断了我们的贷款。之前有意向的投资者,也都在等,等我们能不能迈过这道坎。技术改造是箭在弦上,可这弦,眼看就要被这‘钱’字给生生勒断了!没有资金更新关键部件、采购新材料,再好的设计也只能躺在图纸上!我们给工人画的饼,给改制描绘的蓝图,都可能变成泡影!这不仅是厂子能不能活下去的问题,更关系到这几百号工人和他们背后几百个家庭的饭碗!”
张立峰接过那几张薄薄的纸,目光在上面停留了很久。办公室里只剩下窗外的风声和工程师们低低的讨论声。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宁静。
终于,张立峰放下报表,推了推眼镜,看向陈启年,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镜片后的目光却深沉如海:“陈工,你的难处,我看得很清楚。你们的技术方案,有想法,接地气,不是空中楼阁,是真正能解决实际问题、创造真金白银效益的路子。省里设立‘重点企业技术改造专项资金’,要找的,就是你们这样的目标——有技术潜力、有市场前景、敢在困境中杀出一条血路的改制企业!”
他顿了顿,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砸在每个人心上:“你们江南重工,特别是这个‘老旧重型机床数控化智能化嫁接改造’方案,完全符合专项资金的核心支持方向。回去后,我会亲自撰写评估报告,以最快速度推动评审流程。争取在一周内,给你们一个明确的答复!”
“张处长!”巨大的惊喜如同电流瞬间贯穿全身,连日来的沉重压力仿佛被撬开了一道缝隙。陈启年激动地上前一步,紧紧握住张立峰伸出的手,“谢谢!太感谢您了!您这真是雪中送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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