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气片在墙角持续发出单调而令人烦躁的嗡鸣,像一只不知疲倦的铁虫在啃噬着神经。弘报处办公室里,空气干热得如同烘箱,吸一口,鼻腔和喉咙都火辣辣的。武韶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前摊开着一份伪满民政部新修订的《古物保存法实施细则》,厚厚一沓,蝇头小楷印得密密麻麻。他左手食指无意识地按压着左肩胛骨深处那个顽固的痛点,右手握着钢笔,笔尖悬停在文件上方,却久久未落下一个字。镜片后的目光看似落在纸上,焦点却早已穿透纸背,沉入一片冰冷而高速运转的思维深潭。
苏方“深渊回响”指令的每一个字符,戴笠“蝎子令”中那句冷酷刺骨的“必要时可牺牲次要目标(含共方人员)”,如同两股性质迥异的冰流,在他脑海中激烈碰撞、旋绕。石井部队的核心机密如同一个被重重铁门封锁的魔盒,而打开它的钥匙,似乎就藏在昨夜大和饭店监听到的那个冰冷的数字——35°C,以及那个被反复强调的、令人窒息的精度要求——±0.1°C。
精密仪器。西门子公司。施密特。后续密谈…
这是目前唯一可触碰的缝隙。
但缝隙在哪里?密谈何时进行?具体地点?如何突破石井部队那令人绝望的保密层级?
思绪如同乱麻,越绞越紧。左肩的酸痛在持续的按压下非但没有缓解,反而像被唤醒的毒蛇,开始向颈部和左臂蔓延,带来一阵阵令人心烦的麻木感。他不得不松开按压的手指,微微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左臂,牵扯的痛感让他眉头不易察觉地蹙了一下。
就在这烦闷压抑、思绪几乎陷入僵局的时刻,办公室的门被轻轻叩响了。
笃笃笃…
节奏寻常,三下。
武韶瞬间收敛心神,脸上迅速恢复成那种略带被打扰的、属于文职官员的温和倦怠。“请进。”
推门进来的是助理小林。他手里没有文件,只拿着两份折叠整齐的报纸,脸上带着一丝年轻人特有的、完成任务般的轻松。“武桑,您要的今天的《盛京时报》和《泰东日报》,刚送到收发室,我给您拿过来了。”
“哦,好,放桌上吧,谢谢小林君。”武韶点点头,语气随意。
小林将两份报纸放在桌角那堆“待处理”文件旁边,目光飞快地扫过武韶略显疲惫的脸色和桌上摊开的《古物保存法》,似乎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只是恭敬地鞠了一躬:“那…没什么事我先出去了?”
“嗯,去吧。”武韶摆摆手,目光重新落回那份枯燥的实施细则上,仿佛心思还在那些条文之间。
小林退了出去,轻轻带上门。
门锁“咔哒”一声轻响的瞬间,武韶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猛地锁定在桌角那两份刚送来的报纸上!《盛京时报》和《泰东日报》…他今天并没有让小林去取报纸!弘报处有专门的报刊分发渠道,通常下午才会送到各处室!
异常!
他放下钢笔,身体微微前倾,右手极其自然地伸向那两份报纸。指尖首先触碰到的是上面一份《盛京时报》。入手的感觉…不对!报纸的折叠方式看似寻常,但厚度似乎比平时略厚一些,尤其是中间部分,像是夹了什么东西。
他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仿佛只是随意地拿起报纸准备浏览。他先将《盛京时报》摊开在桌面上,目光扫过头版——依旧是歌功颂德的陈词滥调。他翻动纸张,动作平稳,翻到第三版,社会新闻版块。
就在翻页的瞬间,一张对折的、薄薄的、印着彩色图案的硬纸片,从报纸的夹缝中无声地滑落出来,掉在光洁的桌面上!
不是文件,不是密信。
是一张戏票。
新京最负盛名的“新天地大舞台”,今晚七点半,上演新排的京剧《四郎探母》。票面印制精美,座位号是:楼下前排,丙座三排七号。
武韶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了一下。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依旧保持着浏览报纸的姿态,目光甚至没有在那张戏票上多停留一秒。但他的右手食指,极其隐蔽地、在报纸边缘某个不起眼的油墨污渍上,轻轻点了一下——那是内线“百灵鸟”与他约定的安全信号,表示信息收到,渠道安全。
他的左手,则极其自然地伸向旁边那份《泰东日报》,将其拿起,覆盖在《盛京时报》和那张突兀的戏票之上。他翻动着《泰东日报》,目光落在第二版的商业广告栏。就在一则推销“仁丹”的广告下方,一行不起眼的、关于大和饭店服务信息变更的小字启事,吸引了他的注意:
大和饭店启事:
因内部整修,原定于本月15日之“樱花厅”预订延期。现调整于本月18日晚7时启用,特此告知。不便之处,敬请谅解。
樱花厅延期…18日晚7时…
武韶的目光在这行字上停留了不到两秒,随即若无其事地移开,继续翻看后面的版面。但“樱花厅”和“18日晚7时”这两个信息,如同烧红的烙铁,瞬间烫印在他的脑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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