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族季度会议从下午两点开到了晚上七点,会议室里的空气像是凝固的沥青,稠得让人喘不过气。
温清瓷坐在长桌主位,背脊挺得笔直,像一株风雪中不肯折腰的寒梅。但陆怀瑾听见了她身体里发出的细微警报——胃部因长时间空腹而隐隐抽搐,太阳穴的血管在疲惫地搏动,还有那绷紧到极限的肩颈肌肉,正在发出酸痛的抗议。
“清瓷啊,不是二叔说你。”坐在右侧首位的温国梁敲了敲桌面,那张和温国栋有七分相似的脸上堆着假笑,“公司现在摊子铺得太大,新能源、灵能芯片、海外扩张……你一个人扛得住吗?”
“二叔的意思是?”温清瓷的声音平静,听不出情绪。
“分拆!”三叔温国华接话,他是个秃顶的中年男人,眼睛总习惯性眯着,“把传统业务和新兴业务分开,各成立子公司。我们这些老家伙帮你管着传统那块,你专心搞你的高科技,怎么样?”
会议室里响起一阵附和声。
陆怀瑾坐在温清瓷斜后方的“家属席”上——这是温家会议的惯例,赘婿没资格上主桌,只能坐在靠墙的椅子上旁听。他垂着眼,手里转着一支笔,看起来心不在焉。
但那些嘈杂的心声正洪水般涌进他脑海:
**温国梁(二叔)**:“死丫头片子,还真把温氏当成自己的了……那几块地皮都快升值十倍了,必须弄到我手里!”
**温国华(三叔)**:“灵能芯片的利润至少要分七成,大哥当年创业我们可都出了力的……”
**财务总监**:“温总待我不薄,可二爷手里有我的把柄……对不起了。”
**某旁系股东**:“反正跟着谁都是分红,二爷答应多给两个点……”
一片乌泱泱的算计里,只有前方那个挺直的背影,静得像一座孤岛。
陆怀瑾听不见她的心声。
但他看见她放在桌下的左手,正死死掐着自己的大腿,指甲几乎要陷进肉里。
“分拆的事情,需要董事会表决。”温清瓷开口,声音依旧平稳,“今天先不议这个。财务部汇报下季度……”
“还等什么董事会!”温国梁突然提高音量,肥厚的手掌拍在桌面上,“在座的持股加起来超过45%!清瓷,二叔这是为你好,你一个女孩子,早晚要嫁人,到时候温氏难道要改姓陆?”
话音落下,几道目光刺向墙角的陆怀瑾。
他抬起头,露出一个温顺又茫然的表情,仿佛没听懂话里的刺。
温清瓷的背脊绷得更直了。
“二叔,”她慢慢地说,每个字都像冰珠砸在地上,“我母亲姓温,我姓温,温氏永远不会改姓。至于嫁人——”
她停顿了一下。
陆怀瑾看见她的耳廓微微泛红。
“——这是我的私事。”
“私事?”温国梁冷笑,“你嫁给这个……”他瞥了眼陆怀瑾,到底没把“废物”两个字说出口,但眼神里的鄙夷毫不掩饰,“……这位陆先生的时候,问过我们这些叔叔的意见吗?现在公司大事,倒想一个人独断专行?”
会议室内气氛骤冷。
几个原本中立的股东也皱起眉,显然被“独断专行”四个字戳中了。
温清瓷深吸一口气,正要开口——
“咳咳。”陆怀瑾突然轻轻咳嗽了两声。
所有人都看向他。
他有些窘迫地站起身,脸上挂着歉意的笑:“那个……不好意思,我去下洗手间。”
说完,他微微躬身,转身走出了会议室。
身后传来压抑的嗤笑声。
温清瓷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掐着大腿的手,松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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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手间在走廊尽头,装修奢华得不像话,大理石台面上摆着鲜花和香薰。
陆怀瑾走到洗手台前,打开水龙头,慢条斯理地洗手。
镜子里映出一张温润平和的脸,看不出半点情绪。
五分钟后,门外传来脚步声。
温国梁哼着不成调的小曲走了进来,看见陆怀瑾,愣了一下,随即露出毫不掩饰的轻蔑:“哟,还在这儿呢?怎么,会议室里坐不住,躲这儿清静来了?”
陆怀瑾转过身,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局促:“二叔。”
“别,我可当不起你这声二叔。”温国梁走到小便池前,一边解皮带一边嗤笑,“你说你,一个大男人,整天跟着老婆屁股后面转,丢不丢人?我要是你爹,早一巴掌扇死你。”
水声哗啦啦响。
陆怀瑾没说话,只是安静地听着。
**温国梁的心声**:“妈的,这丫头今天骨头真硬……不过老子手里有王牌,那几份伪造的股权转让协议,老头子昏迷前按过手印的……还有国华那个傻蛋,真以为我会分他三成?蠢货……等把地皮弄到手,转手卖给周家,至少赚八个亿……周少说了,事成之后还能帮我坐上董事长位置……嘿嘿,到时候先把这吃软饭的赶出温家……”
信息量很大。
陆怀瑾垂下眼,继续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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